沉重的鐵靴踩著吱吱嘎嘎作響的木地板,踏入後廳的安格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燭臺上的餘燼暗示首席貴族又渡過了一個不眠之夜:或許這將是這個紫袍貴族最後的瘋狂。
“快進來,我親愛的安格斯大人。”小約翰·杜卡斯剛剛將腳踩進麂皮靴,“女人果然不擅長幹這個,你的俘虜差點用我自己的鎖子甲勒死我。”
“相信大人已經懲罰了她。”
“當然,用我自己的方式……”首席貴族微笑起來,“為什麼這麼愁眉苦臉的,敵人攻城了嗎?”
“還沒有,可是……”
“放心好了,我還在這裡,不是麼?士兵們看見我的旗幟,就知道還有希望,畢竟沒有哪個杜卡斯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敵人如果知道大人在這裡,恐怕也會馬上開始攻城。”
“那樣倒省下許多麻煩,不過他們可沒這麼蠢。安格斯大人,你得去見見敵人的領袖,提醒他們這一點。”
“提醒什麼?”
“我,約翰·杜卡斯,就在亞德里亞堡等著他們。”約翰昂起頭,彷彿在炫耀華美的鬍鬚,“不過不是以敵人的身份,而是以主人之尊。”
“他們有至少三萬個聲音可以挑戰這一點,更重要的是,三萬根弓弦。”
“野蠻人攻不下這裡的,不過他們可以嘗試。我想告訴這些斯基泰人的是,大家可以重新成為朋友,只要他們願意為帝國服務,像過去那樣為帝國提供軍隊,帝國完全可以允許他們定居在哈伊莫斯北方,他們可以獲得更高的報酬,不用像在伊斯特河北岸時那樣受到庫曼人的威脅。”
“大人應該瞭解,離弦之箭難收。”
“但是他們想要的是什麼呢?帖爾古難道真認為自己可以換下馬靴、披上紫袍,在布拉赫納皇宮扮演羅馬人的皇帝?只要他們索取的不是帝權,帝國為什麼不能賜予呢?戰利品和軍餉有什麼區別?他甚至可以對自己的野蠻人宣稱,偉大的羅馬人在向他們納貢!誰讓他現在有三萬大軍呢……”
安格斯覺得約翰是在幻想,敵人已經兵臨城下,怎麼可能不經過流血就選擇低頭?但是他畢竟不是帝國貴族,他只能服從命令。
“告訴那個所羅門,他也可以拿回他的女人,拿到屬於他的金銀份額,那時候他大可以和他的盟友一樣,回到自己可悲的馬皮帳篷裡慢慢清點。但是,如果他還有更大的野心,帝國可以和他達成另一筆交易……”
聰明的選擇,敵人並非無隙可尋——Divide&npera。
安格斯開始正視眼前的年輕貴族,為了最終勝利,他都願意付出什麼?
受命以後,一切都完成得比想象中要快,似乎首席貴族早就準備好一切一樣,騎馬離開要塞時,安格斯回望了一眼城牆,尋找著一雙熟悉的眼睛,這時候,一隻畫眉鳥從軍旗頂端撲翅飛起,夏日的綠風從鍊甲鐵環間穿過,掛著盾牌的肩帶微微顫抖,他覺得身後侍從的喘息都如此清晰可聞。
一輛大車緊隨在後,沉重的車轍碾壓在失修的軍事大道上,隨著皮鞭揮舞,輪軸不斷髮出刺耳的呻吟。安格斯並不著急,他需要在面見敵酋前整理好思路,這趟使命的意義在於拖延,催促毫無必要。
佩切涅格民族生性狡詐,反覆無常,小約翰·杜卡斯提醒過他,和這些人打交道必須提起十二萬分小心——百年前的羅斯大公斯維亞託斯拉夫就是在七瀑布被自己的佩切涅格盟友偷襲,頭蓋骨被庫利亞可汗做成了酒碗。
赫布羅河附近有一些郊區房舍,上次經過此處時,安格斯還見過附近一群少女在河水中洗刷,如受潘神誘惑,紛紛露出美麗的小腿,而現在河岸方向除了馬糞,什麼都沒有。
隊伍很快靠近敵人營帳,高舉的羅馬軍旗已經被數十騎環列圍住,看似鬆散的佩切涅格哨探中間很快跑出一匹駿騎,庫曼傭兵走馬上前,極為高傲地與對方交涉起來。
安格斯開始觀察周圍的營寨,敵人的帳篷紮在一片樹林和河水中間的平地上,四周用車壘圍住,大多數馬匹都在附近放養,只有大約一千匹由長矛圍成的籬笆圈住,似乎有人在給它們餵養飼料。
庫曼傭兵已跟著數名哨騎進入營寨,然後,隔了很久,另一名烏茲騎兵從大帳方向靠近眾人,用難聽的語調朝他們發號施令起來。
“他好像在讓我們交出武器。”翻譯官提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