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達戈貝特教士來到一座突兀險峻的高丘上,安格斯回眸打量了一番十里外的河谷,冷冽的微風中,天空和深壑都越來越模糊起來。
上方顯出了一座雲霧繚繞的孤島,實際上,他幾乎不確定哪裡是上、哪裡是下,朦朧的寒霧中,遠近高低都失去了意義。
直到一尊天使雕塑映入眼簾,漫長的懸路自此蜿蜒向前方的古堡,安格斯才振作起來。在他面前,古老的斷柱旁矗立著一枝青銅燈架,幽白的燈光不久前還被他當成是星光。
那些加固的防護牆顯然並非擺設,雕像般的衛兵目不斜視地戍守崗位,兩個戴著鐵帽的侍衛緊跟上來,但沒有人讓他取下武器。
這是什麼地方?安格斯暗忖著,風在牆外的雲霧間嗚咽,他開始覺得自己走進了一座古墓。
粗糙的凝灰岩建築上露出一些黑暗的小孔,或許是這座堡壘內唯一觀察外界的通口,那些堅固的石室外壁和垛牆銜接得天衣無縫,其下方甚至有一座馬廄,安格斯偷覷著達戈貝特教士,猜測他即將面見的領主,究竟何人在此地離群索居,用巨石、鋼鐵和青銅阻擋住整個天地?
“親愛的達戈。”一個熟悉的聲音,安格斯立即認了出來,卻是那個差點成為自己僱主的雷納領主。
“最顯赫的雲巔之主……”達戈貝特對他的稱呼提醒了安格斯,前番聽聞的那個外號原來出自這座城堡。
“雲巔上沒有統治者。”雷納打斷了教士的話,“你不能統治被遺忘的領土。”
“只是一個名字而已,我的朋友,難道你沒有財富嗎?”
“我就知道你不會放過我的,即便我躲到這個角落裡。說吧,你到底想要什麼?我已經告訴過你,博洛尼亞不會為你出一兵一卒。”
“但你是有軍隊的,不是嗎?”
“啊哈!”
“我需要兩百人,公平交易。”
“憑你的信用麼?我可以給你一百名長矛手。”
“成交!”
安格斯將一個錢袋遞出,卻見義大利人皺著眉,並不接過,他回頭看了一眼達戈貝特教士,後者正在用眼神向他示意。好不容易弄明白這個眼神的含義後,安格斯緩緩踱步,將錢袋放在壁爐上面。然後,他看到義大利領主交給了達戈貝特一枚指環。
“你知道他是誰嗎?”離開那座古堡後,灰袍教士忽然開口問道。
安格斯搖了搖頭。
“一個私生子——高貴的私生子。”教士的回答讓安格斯心頭一跳。
“你也是個私生子吧,不然為什麼會在當城堡侍從的年紀出來打仗呢?”教士的眼睛如同閃爍水銀光芒的龍鱗,彷彿能看穿一切,“雷納領主來自一個古老的私生子家族——加洛林的雜種博索的後代,他們曾經是義大利的國王——那個年代的繼承比我們的時代更野蠻些——而雷納則是這個家族的私生子,私生子的私生子,你明白嗎,小私生子?”
安格斯咬緊了嘴唇,他想說自己並非私生子,但是他知道,一個高貴的父親和一個低賤的母親只能意味著一個私生子。
“私生子可以建立偉大的功業。”教士的語調並不包含嘲諷,“我的朋友雷納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忘記了他擁有的一切。而你,小私生子,你有一把劍,有時候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