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安這幾日都不見老道士的蹤影,連著城中四十幾處酒樓,沒有一處落下的,還是不見老道士。
難道是自己一個人去了江南?還真別說,李惟安和老道士來大宋的時候就一直說著要去江南瞧一瞧,聽老道士的說法,江南有酒也有很多美人。
“從這朝南走,便是大宋,大宋向南走,有暖意,有溼氣,有茶餅,有歌謠處,就是江南水鄉。”
這句話是他母親臥床時說與他聽的,那日外頭落滿了白雪,可這雪剛剛觸在窗前便化了。
如今可沒有下雪,只有秋日的寒風。
今日他收拾了行李,已經與皇帝告辭,騎著黑馬,手上還牽著老道士的馬,一人雙馬,走一道的風塵。
汴京城內還算安定祥和,路上尚有許多的商販,還有一些巡查的兵卒,行商過客都會揀著買些乾糧,然後通向南北各個州郡販賣。
天上也不知是哪兒飄來一朵烏雲,剛剛飄到李惟安頭頂上,便淋下雨來,幸好他帶了一柄油紙傘,遮在頭上抵住吹來的風雨。
周圍的販子也在爐灶上遮上一大片牛皮,躲到邊上的鋪子下,路上行人都形色匆匆,趕忙回家,不見人在石橋處多留一會兒,官衙內的兩個官差也是覺得冷風嗖嗖在耳畔縈繞。
“是不是覺得太冷了些,今還不到入冬,就這般冷了,也不知今年的冬日會冷到什麼地步。”
差人在衙門口坐下,此時無人,坐會兒也不會怎麼樣,衙門口不遠的石橋,有少年牽著黑色馬兒,坐在另一匹黑馬上過去,差人見了喃喃道:“一準有人凍死餓死,聽說了,官家如今是夜夜守著張美人,太醫局的太醫們全都守著張美人一個。”
“張美人也不能說多惡,只是身子過於弱,年年得病,日日虛弱,也不知道張美人該是有多美,就這樣的一個病嬌美人,官家也是時時放在心上。”
“躲著些,別叫這種雨淋著。”官差提醒的說,同僚一瞧,真好大的風,竟然連府衙裡頭都吹進了雨,他鞋上也落了幾滴,“這時節淋著了,不回去熱湯洗身,用不著第二日,便要得風寒。”
確實是這樣,街上沒人願意淋雨,用不著一會兒,偌大一條皇街,已然見不到一個人了,便是鋪子的攤主也將爐灶熄了火,躲到店家那裡去了。
綿綿秋雨一場寒風,便是一向好動的李惟安也感覺一絲涼意,街上蕭條,只有他一個人牽著馬,雲州的大馬一向不怕雨,過去也是雨中歡快,這場雨莫名的寒冷,便是這種習慣北方氣候的黑馬,此刻也是一顫一顫地發抖。
“潮淺休說渡吾安,花衣流蘇雪滿衫。雨橋湖現修千苑,高歌散曲作炅漢。”
“西有狄戎丘成功,北伐三世已定中。非笑百族道不同,牆後美婦遮相逢。”
……
有人在雨中醉酒狂歌,詩中道不明他的意,詩調聽著倒是很不錯,李惟安著眼瞧過去,只見到一個披頭散髮的人,搖搖擺擺撐著長袖,揹著一口老劍,渾身上下都是泥垢,也不知是不是在哪處泥中摔了。
“魏正絕?”李惟安認出此人是誰,就是許多日子不見了的魏道士,他此刻的模樣,落魄至極,頭冠不知去了何處,身上的道袍也是骯髒,他連忙叫了他幾聲。
老道士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一副醉酒的模樣,一扭一扭的朝著自己這頭走,李惟安喊他,他也不吱聲。
“莫不是整日在城裡裝神弄鬼,叫李麗貴人們給打了?”李惟安心想,這老頭確實在城裡頭擺了卦攤,也見到有人去攤前問些家宅風水、前程姻緣的,其中有做官的,也有富甲一方的行商,拿不準還真如他所想,被人識破,揍了他一頓,這也是可能。
李惟安上前抓住了老道士的肩,老道士的佝僂著身子,一身大袖裡,落下兩枚銅板。李惟安連忙撿了起來,擦了擦上頭雨水。
“美人……美酒,再來一碗酒,再來一碗。”魏道士喝的太多酒,渾身都是厚重的酒氣,李惟安也才注意到,他的一邊袖中還握著一隻酒葫蘆,裡面的酒不剩一滴。
“臭道士,醒醒,給本少爺醒醒。”
老道士抬眼看了一眼他,又垂下眼簾,踉踉蹌蹌的走到一邊的牆根,一屁股坐在水上。
李惟安沒抓住,也坐倒在了地上,連忙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水漬,有些氣道:“魏道士,給我起立!”
李惟安使力去拽,老道士坐在那裡,硬生生的讓他這麼一個瞧上去很是瘦弱的少年從地上拽了起來。
“別拖少爺我的腳程,我還想著去江南呢。”李惟安將老道士扶上了黑馬說道。
老道士嘴中還在呢喃細語,昏昏欲睡,臉伏在馬背上,呼呼著唱著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