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說完,”郭誼的情緒根本沒有受影響,還是看著遠方,有些悵然,“那時候之所以有此豪氣,實際上是在一路廝殺之中,人已經有些麻木了,見了這麼多死人,心裡懼怕。”
“腥味多,腐臭也多,戰場上有種很奇怪的味道,說不出是什麼,甚至還有排洩骯髒之物出來,不知是戰馬的還是人的。”
“這些東西,混雜的味道——”
“老師……別說了,我謝謝你……”
諸葛亮聽到這裡,自己腦海中當即代入了今日看到的場景,又想起了這些味道,於是抬起手止住了郭誼的話。
然後頭一偏,“哇”一聲吐了,吐得酣暢淋漓。
哇,你是惡鬼吧!!
為什麼還能還說得這麼繪聲繪色,你為什麼要給我形容!?
蒼天,伱做個人吧!
郭誼白了他一眼,沒被這味道影響,接著說道:“當時我也吐了,心裡不舒適,後來爆喝三聲,殺至前線,這種味道就沒了,你得明白這就是大漢的味道,這是大漢戰場的滋味,今日城內的百姓,你或許沒去看,這些人也是如此,每日聞著這種味道,就在混混度日之中……”
“這種味道,你身處亂世之中,你就得適應。”
當然,郭誼一直沒適應,他主要是對這些東西的抗性,飛速提升,然後就自然而然的免疫這些味道了。
聞到雖然能辨識是什麼味道,但是體質與精神強悍,不會讓他產生任何不適的反應。
其餘沒有這種能力的,那就只能自己扛了。
想到這,郭誼也不再說了,伸出手在諸葛亮的背上輕輕拍打,助他能夠吐出更多來,然後頗為無奈的看向遠方,沉聲道:“沒事了,吐幾次就習慣了。”
“此次戰場是你非要來的,我可沒有逼你。”
“得來……”諸葛亮起身,滿臉通紅,然後就是嘴唇發白,略微顫抖著靠在了階梯上,髮絲散落下來,目光深邃,“老師教得好,學識若是不能親自實踐,那就只能是學識而已。”
“想要獲得本領,一定要將學識透過實踐去反覆感受,戰場應當來,今日之事,日後自當會習慣。”
諸葛亮目光逐漸變得堅毅,郭誼當時和陳登說的話,他也是在旁記錄的,這番話當做至理名言並無不可,他一直抄錄在自己的書簡之中,偶爾會在睡前,反覆咀嚼,並且身體力行。
“好,接下來好好休息。”
郭誼拍了拍他的後背,滿意的點了點頭。
堅毅和務實的品質,很不錯。
這樣的幼年期武侯,應該成長後會更加厲害,郭誼倒不是一個養成系的老怪癖,但他因為不想愧對了這個師生情誼,儘可能打磨、教導,為他請更多的師長教學商討。
能做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但願能比荊州那幫“龐德公”、“水鏡”做得多。
“老師,”諸葛亮隨意的擦了一把嘴,到現在,他已經不再去找布巾擦嘴,已經可以沒有心理負擔的用衣袖了,此時叫了一聲,也是抓住了郭誼的衣襬,“鍾離縣內,地方偏僻,我觀地形山峽道路較多,如今城池之內百姓已走。”
“其實可棄也……”
“你什麼意思?”郭誼眉頭一條,心中略有猜測。
“與其等袁術來攻時以夾攻取勝,倒不如等他來,畢竟他若是進軍,其速不可估量,派遣的兵馬也不能提前預知,若是部眾太多,夾攻不成反被圍困,則會喪失逃生之後路,既然淮陵在後,鍾離有水路可以出山峽而去淮陵,我們不如去助陳元龍取淮陵的賊寇。”
“此地,便等袁術大軍到來便是。”
“嗯,你接著說……”
諸葛亮嘆了口氣,道:“請大公子伏兵在沿途道路山谷之中,待見到袁術兵馬後,放其通行,而後我們在城中埋下火油、稻草,袁術新立篡漢之位,麾下將軍當思頭功,被人攻下了境內之地,連取邊境三縣,定然要迎頭痛擊,所以其將必急。”
“急則生亂,當令典叔前去夾道迎敵,只敗不勝,誘敵追擊,等他們追到城中來時,稍作抵擋,再自後門撤出,老師則在城外接應,等到了之後再行離去。”
“好計策,”郭誼伸出手很熟稔的放在他的天靈蓋上,表示讚許的摳了摳,眼眸微微而動,回過神來又問道:“這計策你是剛才想的?”
諸葛亮嘆了口氣,很勉強的立起身來,在郭誼面前躬身行禮,認真的道:“以往每次讀兵書,老師教我假想敵的道理,我便思得這種計策。”
“這一年來,我時常假象與記錄的諸多名將交戰,若是我帶兵時該當如何行軍,又站在他們的立場上,去思索這些人想要什麼,會如何進軍,如此時常多思,便可得計策。”
“這一計,也並非是忽然所得,或者說所有的計策都不一定是臨時所得,而是平日多思,心有所念,於是熟稔於心,再見到地形,就可以設計也。”
郭誼深深地看了諸葛亮一眼,目光有些恍然,但不自覺的笑了,“好,不愧是你。”
諸葛亮一愣。
心裡頓時美滋滋,不愧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