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跟奶奶影片之前,佟童和媽媽緊張得渾身冒汗,他甚至拿出了蘇昌和讓他買的西裝,穿上之後又覺得這樣太正式了。蘇子珊也換了好幾件衣服,最後坐在沙發上,拍著大腿哈哈大笑:“見你奶奶而已,搞得像是接駕一樣,有必要這麼緊張嗎?”
“媽,上次去北京見我表姐,我就穿得太隨便了。我也不是看輕自己,也不是自卑,就是覺得吧……在某些場合,還是要鄭重一些,表示對對方的尊重。”
“嗯,我兒子說得很有道理。”
幾天前跟表姐見面,表姐跟佟童說好了,她一定會給老人家把訊息帶到了。之所以沒有立刻告訴老人,是因為她心臟不好,已經動了好幾次手術了。顧樂鳴先跟媽媽溝通,讓媽媽慢慢跟老人說,讓她有個心理準備。然後,顧樂鳴迫不及待地來到港城,讓祖孫倆遠端團聚。
佟童去機場將表姐接了回來,他提著表姐的行李,大步流星地在前面走。顧樂鳴不停地“嘖嘖”,誇讚道:“還是得人靠衣裝,你這樣一打扮,不比那些小鮮肉遜色。”
“這幾個月我幾乎都在醫院裡穿梭,朋友說,我捂白了,可是人憔悴了。”跟表姐親近了之後,佟童也不那麼拘謹了,大方地開著玩笑:“在大學時期,那才是我的顏值巔峰。”
“噢~~我還怪好奇的,等會兒把你大學時期的照片給我看看。話說,那時追你的小姑娘應該不少吧?”
佟童調皮地說道:“現在也不少,不過我不想談戀愛而已。”
作為耿小慶的前上司,顧樂鳴太瞭解她了。耿小慶的出身很差,但是一路奮鬥到現在,原本可以當個勵志的典型,可是因為那股虛榮心作祟,她非要給自己編造一個體面的身世,為了圓這一個謊,又要不停地撒別的謊。其實同事全都知道,但是絕大多數人都裝作不知道,不想給她難堪,還得陪著她演戲。
最讓顧樂鳴理解不了的是,耿小慶非要跟一個富家女比較,鬥得你死我活,白白葬送了大好前程。想起她來,顧樂鳴還是覺得可惜。
總之,耿小慶的確聰明、漂亮、有能力,能把男生迷得團團轉,但是她不適合當做談戀愛的物件,更不適合結婚生子。佟童跟她分手了,顧樂鳴為他感到慶幸。
“不過,小慶最近過得怎麼樣?你還跟她有聯絡嗎?我還在猶豫,要不要見她一面。”
“嗯,偶爾聯絡。她需要幫忙的話,只要她開口,我就會盡力幫她。因為,她不光是我的前女友,我們還有一起長大的情分。”
“你這樣有情有義的男孩子,她錯過了,會後悔莫及的。”
“倒也不是。她那麼優秀,很多男生把她當成公主一樣寵著,我能給她的太少了。”
二人聊著天,顧樂鳴看著窗外的風景,不停地感嘆:“港城變化太大了,真有種大城市的感覺了。在三十幾年前,這裡就像個小縣城一樣。要是姥姥現在回來,肯定找不到以前住過的地方了。”
老人家當初改嫁,算得上方圓幾公里的一件大事。當年顧樂鳴的媽媽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還在老家的縣城裡上學。她並沒有因為媽媽的勇敢而對她刮目相看,相反,她感受到的是羞恥和不安。
而且,在改嫁的第二年,母親就為舒家生下了一個男孩,也就是佟童的爸爸。母親讓她回來看看這個弟弟,她卻倔強地留在姨媽家,讓姨媽給帶個話——這個孩子跟我沒什麼關係,我不認這個弟弟。
顧樂鳴的媽媽野心勃勃,一直想跳出這個閉塞的圈子,要達到目標,就只能繼續讀書;要想讀書,就只能依靠繼父的幫忙。彆彆扭扭的,斷斷續續的,還是免不了跟母親來往。她幾經曲折,生了孩子之後才考了大學,接著又跟老公去了美國,跟國內親人的聯絡越發少了。
佟童見過姑媽的照片,她將近七十歲了,因為早年生過大病,吃了很多抗癌的藥物,所以頭髮都白了。她倒是挺坦然地面對這個事實,沒有刻意染成黑髮。在國外定居多年,她的思想幾乎完全西化了,但是她執著於穿旗袍。顧樂鳴給他看的照片,都是她身著旗袍拍的。
姑媽一直都是個女強人,現在在美國當地也是一個小有名氣的註冊會計師。她收入很高,而且發誓這輩子都不退休。從幾年前開始,她的工作強度不那麼大了,她就開始學習油畫。短短几年,已經開過一次小規模的畫展了。總之,她是個無論做什麼都很牛×的女人。
“我媽見過你,那時你還不會說話。”顧樂鳴說道:“她還給了你相當於人民幣五千左右的紅包,在那個年代,算是很大一筆錢了。她還跟舅媽——也就是你媽媽說,如果她走投無路,她願意資助你的成長。但是舅媽拒絕了,只說有困難的話會聯絡她。”
這是佟童有記憶之後第一次見姑媽,他同樣充滿了忐忑。昨天跟郝夢媛說起過,只要一想到見奶奶和姑媽,哪怕只是影片見面,他也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就好像古代的庶民突然被皇帝召見一樣,沒什麼興奮,只有惶恐不安。
郝夢媛淡定地說道:“那也是有可能的。”
“這種心理很正常?”
“你自己打的比方就很正確,你也知道原因所在。你呀,在最底層掙扎過,你會為了區區五毛錢跟賣雪糕的老闆爭論不休,會為了幾塊錢的書本費被老師奚落……可是你的姑媽在遙遠的美國過著人上人的生活,充滿優越感,掌握著某種權威。你們倆的生活環境相差懸殊,在她面前,你這個’窮親戚‘自然會覺出一種壓迫感,變得侷促不安,甚至想要討好她。”
原來是這樣。郝夢媛真能把各種心理都能分析得頭頭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