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的母子倆還沒有哭完,這場抱頭痛哭來得太晚了,估計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剛才吳海蘭把丈夫給呵斥跑了,現在又後悔了——如果不是他的咄咄逼問,蘇子珊肯定想不起來,不知道還要沉睡多久。
吳海蘭勸不動老於,又回到了房間裡。蘇子珊抬起了頭,淚眼婆娑地注視著她,動情地喊了一聲“海蘭姐”。
吳海蘭的淚腺也擰開了水龍頭,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還是佟童更堅強,他擦乾眼淚,說道:“今天應該高高興興的,就不要哭了。”
但是沒有人聽他的。
那姐妹倆抱在了一起,不停地說著“你看我老成這樣了”“不不,你還是跟以前一樣”……等等,類似這樣的對話重複了好多遍,二人覺得搞笑,但是相視一笑,又哭了起來。
佟童無奈了,女人的眼淚真是難以捉摸啊!
要說的話實在太多了,吳海蘭先拿出手機來,給好姐妹翻看起了照片:“你看,這是我閨女,名字叫茜茜!長得像她舅,好看!都說比我好看!”
蘇子珊愛憐地撫摸著手機螢幕,說道:“哎呀,這小女孩長得真秀氣!跟你年輕的時候也很像!你呀,人長得好看,就是不愛打扮。”
“我是練體育的,不怎麼重視外表。再說,那個年代提倡艱苦樸素,我要是化了妝,那就跟別人格格不入了。”
聽到“格格不入”,佟童一下子被擊中了。那個“格格不入”的人就在身邊,他去哪裡了?
老於不在陽臺,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收拾起了行李。佟童急忙制止了他:“於叔,你這是幹什麼啊?”
“你媽媽想起以前的事來了,這裡也就不需要我了,我明天一早就坐車回解家村。從此以後,你也不用再為我操心了。”
“這是什麼話?我媽想起以前的事來了,你的恩情就不用還了?”佟童不由分說地奪下了他手中的行李,說道:“你就安心地住在這裡,我不可能不管你。”
“不用你管。”老於悶悶地說道:“我能動彈,能養活自己,回那個小漁村,我更加自在。至於你媽媽,那就是上天給我的試煉。我照顧她那麼多年,保護她不受別人欺負……現在她回到你身邊了,我的試煉就結束了。把她照顧好了,把我以往的罪過全都抵消了,我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了,心裡一下子輕鬆了。”
佟童感慨他的心胸,卻也為他生氣。
老於感受到了他的怒氣,瞪著眼睛說道:“我說錯話了?你幹嘛這麼瞪著我?”
“這輩子,你就打算這樣逆來順受了?”
老於愣了,他沒想到佟童居然會這樣質問他。
佟童把他的包扔到一邊,說道:“你少年時期被老鄉欺負,無辜坐了幾年牢,你不覺得憋屈?從監獄裡出來之後,你找不到工作,打零工也不順利,你就沒有怨恨過他們?你照顧我媽媽這麼多年,現在她好了,你就這樣走開?至少,你應該跟我說,你這些年付出了多少,你應該獲得相應的補償,錢也好,東西也好,你都可以跟我提。可是你這算怎麼回事?一走了之,繼續做你的大聖人?以後繼續逆來順受,繼續默默付出?然後在別人不需要的時候,就躲到角落裡,一聲不吭地消失?”
老於被這番話堵得一句話都上不來,而且他確實沒有想過這些。他這一輩子過得憋屈,但他總是開解自己,不讓自己斤斤計較,彷彿只有這樣做,才能完成“受難”的過程,從而向他的上帝靠近。
但是佟童毫不留情地訓斥了他一番,直截了當地下了結論:“於叔,善良過了頭,就是懦弱!”
老於茅塞頓開,但接下來該怎麼辦,他一籌莫展。
蘇子珊聽到二人的爭吵聲,便快步走了過來。面對這個照顧她二十多年的男人,她的感激難以言表:“於大哥——我可以這樣叫你吧?聽桐桐的話,你現在這裡住著。至於以後怎麼辦,我們再做計議。”
老於笑得很尷尬,錯了搓臉,說道:“我留在這裡很難受。”
“要是你回到解家村,你會更難受的。”佟童說道:“叔叔,算我求你,你暫時別走,行不行?”
吳海蘭也說道:“大哥,現在疫情鬧得厲害,去哪兒都不方便。要我說,你暫且住在這裡。等疫情緩解了,咱們再做打算,行不行?”
所有人都在阻攔,況且現在沒那麼容易離開,老於接受了這個現實,暫時不鬧著走了。佟童鬆了一口氣,微笑著看向媽媽,緊緊握住了媽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