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嘲笑道:“人家是大老闆的幹閨女,她吃不吃藥咱們怎麼知道?難不成你還見過她?”
耿秋雲抿了抿嘴唇,沒有言語。
他豈止見過她?就連這份工作,也是她幫忙安排的。
時間回到高考前一天,耿秋雲因為殺人坐牢的前科,連一份送外賣的工作都找不到。他不僅屢屢碰壁,還總是被人奚落。他終於承受不住了,對離他而去的老婆充滿怨恨,也對舉報他的女兒充滿怨恨,至於這個世界,他更是恨透了。
他並不關心高考,也不知道他女兒即將高考,他漫無目的地徘徊在二中附近,沒想好要做什麼。要不,買一瓶安眠藥,拉著小慶一起上路?
二中門口就有一個大藥房,他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他形容枯槁,衣衫破舊,一看就混得不咋地。店員翻了幾個白眼,雖然不願接待他,但也盯緊了他,生怕他偷東西。
耿秋雲轉了兩圈,問道:“安眠藥在哪裡?”
“安眠藥?都在這兒呢!”店員指著一排安神補腦的中成藥,飛速地介紹了一遍,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便兀自摳著指甲,等著他離開。
“這些藥能吃死人嗎?”
……
店員渾身一凜,感覺到了一股殺氣,尷尬地笑了笑:“吃死人的藥……那是毒藥,我們這賣的可是救人的藥。”
耿秋雲很固執:“不是有人吞安眠藥自殺麼?那不就是能吃死人的藥麼?”
“那些藥……都是醫生開的處方藥,沒有醫囑,我們可不敢開。”
“我給你錢,你給我藥。”
耿秋雲耍起了無賴,掏出僅有的幾十塊錢,店員被逼得沒辦法,又不敢得罪這個長相兇惡的人。正在這時,一個年輕女子站到了耿秋雲身後,柔聲道:“這位先生,安眠藥吃多了的確不好……”
“老子用你管?!……”
“我管不著您,但我可以幫您。我身上有就有安眠藥,要不,我都賣給您?”
眼前的女子穿著一件純白色的連衣裙,外面罩著一件米白色的開衫。她的頭髮蓬鬆瑩潤,柔軟地披在肩膀上。
對耿秋雲來說,這種級別的美女無異於仙女,他看直了眼,又不想承認,盯著地面看了半天。實際上他在看孟老師的馬丁靴,他想不明白,初夏時節穿這樣的鞋,不怕有汗臭味嗎?
那位仙女正是孟老師,她衝著店員微微一笑,彷彿在說“我能搞定他”,便衝著耿秋雲招招手,笑道:“咱們出去說吧,別耽誤人家做生意。”
外面的陽光十分燦爛,耿秋雲有些睜不開眼。孟老師在樹蔭裡站定,問道:“請問,您是耿小慶的父親嗎?”
“你怎麼知道?”
“你在這裡徘徊好幾天了,我問過門衛,他們說,你曾是……”
“我曾是幸福這一片唯一的殺人犯?”
孟老師不置可否,耿秋雲卻自嘲道:“沒事,反正別人都這麼說,我都習慣了。”
“一個人身上會有很多標籤,別人怎麼稱呼你,我不在乎。對我來說,你唯一的標籤就是耿小慶的父親,是我學生的家長。”
耿秋雲第一次直視孟老師的目光,她是仙女,但她的目光柔和平靜,不像其他人看他那般,或是鄙視,或是畏懼。耿秋雲緊繃的身體鬆弛了下來,這種輕鬆的感覺真是久違了。
孟老師不緊不慢地問道:“可以告訴我,您為什麼想要買安眠藥嗎?”
“活著沒意思,吃安眠藥死沒痛苦。”
“不,其實所有的死亡都是痛苦的。而且,活著為什麼沒意思?天這麼藍,陽光這麼美好,你在監獄裡能看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