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海港依然涼爽,夜間還需要穿一件厚外套。到了早上,海風習習,海浪陣陣,在金光破曉時,海鳥尖叫著盤旋起來。
還是人間美好啊!要是在監獄裡,哪還能見到這幅生機勃勃的景象呢?
耿秋雲吃了一肚子氣,又值了一夜的班,困頓不堪。即便如此,他依然覺得這樣的日子太滋潤了,跟監獄一比,外面就是天堂。
他揹著手,嘴裡哼著《軍港之夜》,正好碰上了來上班的老佟,二人一起朝食堂走去。
老佟愁雲密佈,唉聲嘆氣:“佟童又發脾氣了,兩晚上都沒回來。他已經很久都沒這樣了,難道他又開始任性了?”
“為什麼發脾氣?”
“咳咳,我說了他那個老師幾句,他不樂意了。”
耿秋雲說道:“就是他班主任?那個姓孟的老師?你為什麼說她?她可是個好人,我這工作就是她幫我找的。”
“呵,你還好意思說!我工齡比你長得多,可你居然每個月還比我多幾百塊錢!”
耿秋雲笑道:“嘿,那又不賴我,你幹不了重活,有點錢掙著就行了!再說了,你不是老說那個孟老師對你家佟童有意思麼?等佟童成了大戶人家的女婿,你不就飛黃騰達了麼?還在乎這幾個錢?”
“呸!胡說!老師怎麼能跟學生談戀愛?”
二人說笑著,食堂的人越來越多,議論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在一片喧囂中,有一個聲音分外刺耳——大老闆的乾女兒離奇死亡了!
二人面面相覷,老佟問道:“大老闆的乾女兒?是真的乾女兒,還是那種……花他錢的乾女兒?”
耿秋雲壓低嗓音,說道:“沒聽說嗎?他的乾女兒,其實就是他的小情人!”
正經人老佟當即摔了筷子:“世風日下!怎麼能這樣?!這樣的人死了也不值得同情!”
有人湊過來說道:“嘿,死的可不是他小情人,而是她小情人的妹妹,兩個人是雙胞胎。聽說那個人還是十五中的老師,長得可漂亮了!”
十五中,漂亮的女老師……
耿秋雲手腳發涼,顫聲問道:“那人……姓孟?”
“好像是誒。”
耿秋雲傻眼了:“怎麼可能啊?前兩天見她還好好的,怎麼突然間就死了呢?”
大老闆顯然不想讓這種新聞流傳,為了顯示自己並未收到影響,他還帶著從日本來的客人,到工廠視察了一圈。
他是個很有派頭的老人,雖然頭髮花白,戴著眼鏡,但眼神十分犀利。他穿著一身肅穆的黑色大衣,看起來很是憔悴,但他強打精神,企圖用工作忘掉悲傷。
用日本友人的話說,他是在極力剋制悲傷,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開朗。
但多年以後,佟童重新翻開這條新聞,他覺得日本人全說反了。
他明明非常開朗,但是強裝悲傷。
儘管大老闆做了種種掩飾,但這種新聞傳得飛快,很快整個工廠的人都知道了,但他們討論的時候,幾乎沒有悲憫,而是一味地追求獵奇,儘量往黑暗甚至齷齪的方向推測。
老佟對孟老師沒有好感,但他深覺這種議論十分不妥,為這位年輕的女老師感到悲哀,又擔心萬一兒子聽到了這些沒譜的話,會不會又一時衝動,做些不該做的事?
耿秋雲則一直心存疑惑,四處打聽,前幾天還活蹦亂跳的人,怎麼轉眼間就沒了?同事都說,她是心臟驟停,沒救過來。
“心臟驟停?她那麼健康,不像有心臟病啊!”
“嗨,聽說她有憂鬱症?還是什麼病?反正就是精神病,離不開藥。據說是吃多了,心臟受不了了。”
耿秋雲當即搖了搖頭:“她早就不吃藥了,怎麼可能因為吃藥引起心臟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