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吳敏還有需要河東諸官處,就他和蕭言兩人,這陣容還有些單薄。拉上河東諸員,這聲勢就足夠了。朝廷就會給他更多時間來排程佈置一切,也會擠出更多的資源來支撐他的佈置舉措。所以他才願意做些利益交換,願意分潤軍功,興軍之事也是一條銅河在面前流淌,到時候好處說不得也是人人有份。
威逼利誘的手段都被吳敏用到了絕處,這條船,大家到底是跳,還是不跳?
節堂當中,再度歸於一片靜默。不過此刻卻不是河東諸官在冷眼等著看吳敏笑話了。而是吳敏好整以暇的等著河東諸員做出決斷,神態也顯得越發的閒暇。河東諸官來安撫使衙署之前,誰也沒有想到,吳敏只是拿出一封蕭言的書信,就讓局勢整個翻轉過來!
可憐這封信還是假的……
此時此刻,誰都沒有意識到節堂當中發生事情背後的深意。蕭言緊緊抓著神武常勝軍,在大宋末世,其實已經有了相當的影響力,隨著他根基日深,羽翼日豐。這個南歸降臣,卻不知道最後能走到哪一步……
正在眾人難以委決,有些人嘴唇囁嚅,就想向吳敏表達忠心之際。衙署之外,突然隱隱傳來了呼喊擾攘之聲。
一開始眾人還不覺得什麼,越到後來,這聲浪就變得越來越大。從隱隱約約讓人覺得是聽邪了耳朵變成已經確定是在北面發生了什麼變故。
節堂當中,諸人對望,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陽曲縣令是本地首縣,本路駐泊禁軍副總管有城防之責,都忍不住站起來仔細朝聲響起處側耳細聽。
吳敏也是一怔,今日他殫精竭慮,將今後自家名聲全部賭上了。才算是漸漸掌控了局勢。現在又生出什麼事情來?難道河東之地就恁的險惡,讓他一天舒心日子都過不得?
節堂之外又傳來腳步響動之聲,眾人目光一起轉過去。就看見適才那個倒黴旗牌官又摸了上來,臉上汗比剛才還要多,滿臉惶急之色,拼命去擦卻怎麼也擦不乾淨。一張黑臉都有些泛白了。想進來卻又念著剛才遭際,在門外遲疑。
吳敏這下當真焦躁,這個旗牌官也是他從汴梁帶來的。往日裡還算伶俐,今日怎麼就這麼不知道眼色?冷聲叱喝了一句:“城門外事還未曾了麼?本官已經做了決斷,還要你來煩瀆催請麼?叉下去!此間有要事商議,再入節堂,軍法從事!”
那旗牌官眼一閉心一橫,大步搶入,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回稟撫帥,守門禁軍,巡城親衛,與南來難民爭鬥起來,城門左近,已然大亂。騷亂已經向城內蔓延,直向安撫使衙署而來!撫帥,整個太原府城,眼看就要亂起來了!”
撲通一聲,卻是陽曲縣令晃晃身子,軟倒在地。
繁峙陷落,總還有法子交待。可是河東腹心重鎮,太原府城要是出什麼意外。大家就只好上吊了。陽曲縣更是太原首縣,守土有責,一旦有事。他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
節堂當中,頓時就是一陣大譁。誰也不知道這騷亂是不是入侵賊寇夾雜在難民當中混城而入。現下城門已經不保,騷亂已經在城內蔓延。就靠著太原府城那千多名駐泊禁軍,幾千個配軍,難道就能保住了麼?
諸人在節堂當中適才猶自侃侃。話裡話外已經談到了將來克復失地這軍功如何分潤。卻沒想到腳下這太原府,眼看就要保不住!
節堂當中,有人面如土色喃喃唸佛,有人腿軟得站都站不起來。還有人不管不顧就朝節堂外搶出去,想回自家宅邸想法子避過這場兵火。還有人一副要哭出來已經一籌莫展只有閉目等死的本事了。
騷亂當中,吳敏還撐持得住一些,大聲傳令:“去尋屈蓋來,讓他領本安撫元隨親衛,死守衙署!江總管,你快出外召集兵馬,節節而戰,國家養你多時,此刻只有殉城!”
他也不管河東路駐泊禁軍副總管江偉這個時侯已經跪在地上皇天菩薩的禱告,一句號令也聽不進去。他這番話也不過是盡人事而已,自家也是袍袖一拂起身,朝著節堂當中紛亂諸人一揖:“諸公,有家歸家。家眷不在此處也各回衙署,端正冠帶,萬一不幸,準備盡節就是。本安撫就在這衙署當中,哪裡也不去。隨吳某北來諸位,為吳某人牽累,實在有愧於心了。若然此次能免,吳某再一一賠情罷。”
他畢竟是重臣,自家朝中政爭,可以拿出一切手段來。反正現在大宋朝中政爭也越來越沒有底限了。可是在異族賊寇面前棄城而走求活,卻還真做不出來。一時間只覺得心灰意懶,自家殫精竭慮計議的所有一切,彷彿都成了笑話。
交待兩句,吳敏心灰意懶的就要回返後院,安靜等待最後時刻。那旗牌官卻又扯著嗓子冒出來一句:“撫帥,還有一事,神武常勝軍也來了!”
這一句話比什麼符咒都靈,剛才還卷堂大亂的節堂當中一下就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紅著眼睛看著那旗牌官。
吳敏呆呆站在那裡,半晌沒反應過來。還是他第一得用的幕僚呂存中恢復得最快,擦一把滿臉冒出的虛汗,狠狠喝罵:“混帳東西,這句要緊的話,怎麼現在才說?”
既然神武常勝軍也到了,不管他們是來做什麼。這太原府城總是無恙了!
旗牌官畏縮的看了呂存中一眼,不敢反駁。他真有些看傻了,原來氣度儼然的那些文臣士大夫們,自家一句話出口,就哭的哭鬧的鬧,什麼模樣都出來了。讓他很是呆了一下。這句要緊的話,實在說得遲了一些。
危險既去,現實的顧慮又浮上心頭。陽曲縣令盯著旗牌官,遲疑發問:“這神武常勝軍又來做什麼?那這騷亂是不是神武常勝軍引起來的?如果這樣,那神武常勝軍是不是要反?”
一下諸人的心情又沉入谷底,要是神武常勝軍造反作亂,大家的下場還是一樣!所有人的目光又轉向吳敏。不是說神武常勝軍背後主事之人蕭言已經是你吳安撫的侄女婿了麼?這又是怎麼回事?
好歹這下這旗牌官反應快,立刻回稟:“這場騷亂據說是屈大傻……是守門門軍鬧出來的,詳情實在還不是很分明。不幹神武常勝軍什麼事……神武常勝軍此來,帶著多少難民,打的旗號卻是盡忠報國,飢軍求活!”
諸人卻更糊塗了,今日實在是風起雲湧,完全理不出頭緒了。這河東近日來發生的事情,太過於波詭雲黠,身在其中之人,只怕得少活十年!
只有吳敏總算鎮定了下來,擺手吩咐:“尋人開路,去看看……去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