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紅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
大雨滂沱,夜色凝重,素依失魂落魄地奔走在雨中,身上的衣衫早已溼透,她卻渾然不知,腦中全是杏兒肯定的聲音:你父親已經死了,你父親已經死了,你父親已經死了……那聲音一遍又一遍的在耳邊嗡嗡作響,她只覺得自己快要被這幾個字給淹沒了,頭痛欲裂,不可能,不會,不會的,父親說過要看著她成親,看著她有自己的孩子,享受天倫之樂的,怎麼可能?
一定是杏兒在騙自己,一定是的,她要去宗人府,她要出宮,她要去看父親,腦海中浮現出父親慈愛的笑容,腳下的步伐卻越來越緊,一個踉蹌便重重的摔倒在地。膝蓋重重的磕在了石頭上,手上也擦破了,鮮血混著雨水流了下來,她卻絲毫也未感到疼痛,從地上匍匐著站了起來,又開始急步奔走,可還未站穩又一腳踩在窪水處,身子便向前傾去,又摔在了地上,她頓時便流出了眼淚,卻不是因為痛,而是因為懊惱,為什麼老天爺要跟她作對?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待她?她抬起頭,豆大的雨水生硬地砸落在她臉上微微生疼,雨勢極大,又密又集,她抬手抹了下臉上的雨水,這才看到手上的血漬,觸目驚心,心神俱裂,立時便站了起來,向前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素依的步伐越來越緩慢無力,身體也搖搖晃晃,如一片浮萍在風雨飄搖的湖面上飄蕩,濃重的黑夜將她的身影完全包裹了起來,顯出異常地寂寥哀傷,她邁著錯亂的步伐,眼睛被雨水打的幾乎睜不開,一個趔趄便倒在了地上。
風瀟雨晦,幽靜的深夜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而變得不再平靜。
秦漢撐著一把油紙傘,四處尋找著素依的蹤跡,他心中焦急萬分,可卻不能呼喊,只因這是皇宮,只因她是宮女,只因他身份低微。狂風驟雨迎面而來,手裡的傘被狂風捲起,他心中一凜便將手中的傘扔掉,仰面對著這盲風暴雨,雨勢瓢潑,天地間像是被一束束的簾子連線著,眼前的場景逐漸模糊起來,只看得如煙如霧的大雨,秦漢只覺得心中愁思鬱結,鹹溼的空氣似乎將他的呼吸都奪了去,深深吸了口氣,只覺得胸腔裡痛楚滿溢,這樣的天氣,她到底去了哪裡?素依,你一定不能有事!
杏兒焦急地房間裡踱來踱去,不時地向屋外望去,可除了這銀河倒瀉般的大雨,卻什麼也沒有。大雨嘩嘩啦啦地敲擊著灰石磚瓦,發出清脆的聲音,杏兒被耳邊縈繞的雨聲惹的心煩意亂,再也坐不住,拿起門外的油紙傘便走了出去。她不能再等了,她要出去找素依,如果不是自己不假思索的說出那樣冰冷的話素依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說到底終歸是她欠考慮,說話不經腦子。
素依動了動手指,鼻尖傳來濃郁地泥土氣息,她的思緒稍微恢復了些,努力的睜開眼睛便模糊地看到東華門宮燈高懸,燈火明亮,精神一抖,便吃力的站了起來,步伐紊亂的向看守的侍衛走去,侍衛遠遠地就瞧見有人走了過來,卻不知是何人,斥道:“宮門禁閉,何人在那裡晃悠?還不速速離去!”
素依卻什麼也沒聽見,她一步一個腳印的向宮門走去,抓住靠近自己的一個侍衛,便急聲說道:“我要出宮。”
那侍衛見只是一個普通的宮女,當下便想訓斥她,可見她衣衫盡透,鬢髮沾額,蒼白的小臉全無血色,心中不忍,說道:“夜已深,你一個小宮女,若有事也當明日再出去,何必在此大雨滂沱之夜孤身前來?”
素依搖了搖頭,口中喃喃道:“我要出宮,我求你,讓我出去,好不好?求求你了……”
侍衛見自己的衣袖被她緊緊抓在手裡,沾上了血漬,不由得眉頭一皺,怒道:“你放手!”說完猛然用力一推便將素依推倒在地。
侍衛撫了撫自己的衣袖,硬聲道:“若你非要出去,把你的腰牌拿來。”
素依癱坐在地上,一雙清眸迷濛悲傷,悽然地說:“我沒有腰牌。”
那侍衛哼了一聲,不屑地說:“不管你要出去做什麼,沒有腰牌就是不能出去!你還是回去吧!”
素依抓住那人的衣襬,哀求道:“我求求你了,讓我出去吧,我家裡出了事,我一定要回去的,我求你了,求求你了……”說完從髮間取下一枚簪子遞給那侍衛,侍衛卻一把打掉,憤然道:“說是不行就不行,你求我也沒用,不如回去求求你的主子!”
素依見那侍衛不為所動,心中再也按捺不住,便站了起來奮力向宮門衝去,可這宮門侍衛武功高強,又身強力壯,豈是她一個小小的女子能闖過去的?
一個侍衛躍到她面前,當下便攔住了她,侍衛扣住她的手腕,往後一擲,素依的身子便向後飛去,那侍衛拍了拍手,譏諷道:“咎由自取!”
沒有聽到身體落到地上的聲音,那侍衛驚訝地回頭,卻見身邊的侍衛都跪了下去,心中大駭,急忙跪了下去,說道:“四阿哥吉祥!”
大雨如注,寧靜地深夜,只聽得大雨敲擊地面發出的嘩嘩之聲。
“求你……讓我出去……求你……”素依緊緊地抓住那人的衣衫,氣若游絲地說,一句未完,手便垂了下來,昏倒過去。
弘曆看著懷中的女子,一張淨白如玉的清澈面容,上面全是水珠,如荷上凝露,幽香陣陣,只是如此清雅的面容卻無一絲血色,如果不是她的胸前還有微微的起伏,他還以為她已經閉過氣去,看到她此刻如此狼狽可憐的模樣,只覺得萬分惹憐,不由得面上一沉,目光森冷的望向那個侍衛,那個侍衛跪在地上,跪的久了膝蓋早已酸楚,可未聽到四阿哥的聲音卻無論如何不敢起身,雖未抬頭卻已經感到有一種殺氣籠罩在身上,渾身一顫,便趴在地上。
“四哥,她怎麼樣了?”一個明朗的聲音響起。
弘曆沒有回答,弘晝走到弘曆面前想去察看那女子的傷勢,見到她的面容,不由得驚呼:“素依!”
弘曆看了看懷中的女子,問道:“她叫素依?”
“恩,她是御膳房的宮女,就是沈衛忠沈大人的女兒,怎麼會到東華門來的?”弘晝疑惑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