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徹一愣,他沒想到她原來早就已經替自己想好了說辭,此刻的驚訝與讚賞皆出於真心。然而,他轉念一想,自己若直接拆穿她別有用心,難免顯得自己無趣,於是他便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紓兒,你真不愧是朕的賢內助。朕怎麼就沒有像你一樣,提前想到這些呢?”獨孤徹微笑著說道,語氣中滿是讚賞,又顯得有幾分刻意。
夏侯紓輕輕一笑,順著他的話道:“陛下整日操勞國事,無暇他顧,自然不會去想這些瑣事。臣妾不過是拋磚引玉,投機取巧罷了。”
獨孤徹擺擺手,笑著說:“你就別恭維朕了。有你陪伴在朕身邊,是朕莫大的榮幸。”
夏侯紓看著他,想笑又笑不出來。他的一句“莫大的榮幸‘,對她而言又何嘗不是如此。
居雁關位於南祁與北原兩國交界處,遙遙望去,宛如一道天然的屏障。它經歷了無數風沙的侵蝕,歲月的洗禮,使其更顯古老而神秘。每年春夏之交,成千上萬只大雁從四面八方飛來,在此棲息繁衍,這便是居雁關得名的由來。此關被譽為南祁的門戶,地理位置極為重要。
夏侯紓與赤羽軍援軍一路疾馳,頂著寒風,冒著風雨,連續五天五夜不間斷地趕路,終於抵達了居雁關。他們的到來,早已有守關的將士們翹首以待。
眼見此景,夏侯紓心中五味雜陳。她深知,這些勇士們為了國家的安寧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和犧牲,他們渴望得到應有的回報。然而,她也不能辜負獨孤徹的託付,必須確保皇家的威嚴。於是,她靈機一動,藉口陛下連日趕路受了寒,命令侍衛立刻驅車入城,以保護陛下不受寒風的侵襲。這看似微不足道的理由,卻讓隨行的赤羽軍援軍無話可說,他們明白夏侯紓的用心良苦。
獨孤徹身為一國天子,身份何等高貴特殊,天下的事情那麼多,總不能什麼事都要天子身體力行,所以偶爾會培養幾個“傀儡”替他們出席一些必要的場合。
馬車疾馳,穿過城市的街道,直奔徐英達的靈堂。夏侯紓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徐將軍的犧牲對國家和赤羽軍都是巨大的損失。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重振士氣,為徐將軍報仇雪恨,以慰其在天之靈。
靈堂就設在軍中的校場一角。馬車停在了靈堂前,夏侯紓緩步走下,抬頭望去,只見靈堂莊嚴肅穆,一個年邁的老將在誦讀悼文,哀傷的氛圍瀰漫在空氣中。跪在靈堂前的徐暮山尚未卸下身上的青銅色鎧甲,只在外面套著白色孝衣,目光悲慼。軍中將士都是披麻戴孝,神情悲憤而哀切。
徐英達雖然最終難逃將士的命運,戰死沙場,但終還是深得軍心。
夏侯紓深吸一口冷氣,穩步踏入靈堂。她與“陛下”一同上前,為逝者獻上了一炷香。隨後,其他隨行的將士們也按照各自的品級依次進行祭拜。整個過程莊重肅穆,充滿著對逝者的敬意和哀思。
夜幕降臨後,夏侯紓屏退了隨從,獨自前往靈堂。當她走進靈堂,看到徐暮山正虔誠地跪在堂前,為亡父燒紙錢,她的眼角不禁溼潤了。
夏侯紓沒有打擾他,而是選擇在一旁靜靜地站立。她看著徐暮山專注的神情,心中五味雜陳。她取了一炷香,點燃後,走到徐英達的靈柩前,深深地鞠躬磕頭。
整個靈堂中,只有香燭的煙氣和紙錢的灰燼在空中飄散,帶著一種別樣的寂靜和莊重。夏侯紓在心中默默地祈禱,希望徐英達在另一個世界裡能夠安息,也希望他的家人能夠早日走出悲痛。
徐暮山滿臉詫異地看著夏侯紓,喃喃道:“賢妃娘娘,你這是……”
夏侯紓不禁一愣,自從她認識徐暮山以來,他總是親暱地稱呼她為“紓兒妹妹”,而現在卻恭敬地稱呼她為“賢妃娘娘”。她心裡明白,其中的距離感,已經悄然滋生。
她長嘆一聲,其實這樣的結果,她早就預料到了。如此,他便不會對她念念不忘,不會在心底深處留下一絲遐想。這樣,對兩人都好。
夏侯紓微微一笑,心中釋然。從此,他們可以各自安好,不再有糾纏不清的情愫。
“徐二哥,白日我代替陛下敬了香,但這炷香,是我特地為徐叔叔而點。”夏侯紓緩緩轉頭,深邃的目光直視著徐暮山,繼續道,“徐叔叔待我視如己出,如今能為他點上這炷香,也算是我作為晚輩的一份心意。”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徐暮山神情淡漠,顯然已不再是曾經那個青澀溫柔的少年。
此刻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四周空無一人。在這樣的時刻,夏侯紓覺得沒有必要再隱瞞下去了,於是她說:“徐二哥,有件事情我覺得應該告訴你。白天進香的人並不是真正的陛下。宮中有北原的細作,陛下想借此機會,金蟬脫殼,把那個人引出來。所以,這次前來進香的其實是我,我希望你能理解陛下的苦心。”
徐暮山面不改色,沒有流露出任何驚異的神情,隨後淡然一笑,說道:“你是南祁的賢妃,你能親自前來,對父親而言,已經是無上的榮耀了。”
聽他這麼說,夏侯紓心裡湧起一陣痛感,她甚至懷疑,徐暮山是否真的已經完全放下。然而,深想一層,她當初那樣做,就應該預料到今天的局面,所有的痛苦,都是她自己一手鑄就。夏侯紓悽婉的一笑,再次開口:“徐二哥,請你節哀順變,南祁需要你,你的部下也需要你,請你一定要重新振作起來。”
“你放心,即便你不提及,我也會重新振作。”徐暮山的話語中充滿了堅定與決心,彷彿全身熱血沸騰,“我勢必殺進北原,用赫連保康的鮮血來祭奠我父親的在天之靈,以及南祁萬千英勇將士的亡魂!”
夏侯紓沉默以對。
上次一戰,赤羽軍損失慘重。徐英達率領的兩萬大軍,最後只剩下寥寥兩千人。甚至連徐英達本人也因重傷而英勇犧牲。好在援軍在最後關頭終於趕到,否則他們的屍首都可能被敵人俘虜。對於這樣的慘重損失和侮辱,徐暮山心中的憤怒和仇恨是理所當然的。
夏侯紓深知活在仇恨裡並非好事,但在當前嚴峻的情勢下,仇恨卻是鼓舞士氣的最大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