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容頗為詫異地看了夏侯紓一眼,因為睡過頭而錯過晚膳,這在宮中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發生的事,可見她確實不懂宮中的規矩。這樣的冒失,日後只怕還要吃更多的苦。不過她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所以很快就恢復了平靜,神色從容道:“姑娘請跟我來。”
既然是母親提前打過招呼的人,夏侯紓不疑有他,立馬跟了上去。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沿路宮燈裡閃爍著微微火光,反而讓這個夜晚顯得更加孤寂。清容帶著夏侯紓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很快就到了一座高大卻又清冷的殿宇旁邊,然後輕車熟路地往一座耳房樣式的屋子裡走。
夏侯紓有些好奇這裡是什麼地方,還沒問出口,就看到清容推開了門,裡面竟然是間小廚房。地方雖然不大,但是食物的品種卻挺多,光是可以直接食用的糕點都有十幾種,看得她兩眼放光。果然不論是走到哪裡,還是要有熟人才行啊!
清容熟門熟路地端了幾盤糕點出來,指著旁邊的一張小方桌示意夏侯紓坐下,然後說:“夜深了,不方便生火,既然你的要求不高,先將就著吃點墊墊肚子吧。宮裡不比你們越國公府,日後記得不要再錯過用膳時間。”
“我記住了,多謝姑姑提醒!”夏侯紓感激道。進宮不過半個月,她都餓了幾回了,以後肯定會長記性的。隨後她便接過兩盤糕點老實不客氣地坐著吃了起來。
清容則面無表情的在旁邊看著她吃。
吃了一半,夏侯紓隱約覺得氣氛有點尷尬,便抬頭問道:“姑姑,這裡不會就是掖庭宮吧?我聽說掖庭宮管得可嚴了,連只蒼蠅都進不去。可是為什麼我們這一路走來,連個人都沒有碰到?這麼容易就進來了?”
清容嘴角抽了抽,言簡意賅道:“這不是掖庭宮。”
“這樣啊。”夏侯紓嘟噥了一聲,既然不是掖庭宮,她就放心了。隨後她又吃了一塊糕點,才問道:“請問姑姑,這兒是哪裡呀?”
“這裡是明臺殿。”清容回答道。
夏侯紓的手直接僵住,剛咬了一半的糕點頓時不香了。
她是初來乍到不清楚皇宮的方位和佈局,這些日子也只在瑤雪苑裡打轉,今晚還是第一次出和光門,但是她也聽說過明臺殿是天子居所。
天子下了朝,又不想去後宮走動的時候就會宿在明臺殿。
也就是說,這是獨孤徹的寢殿。
怎麼就這麼巧?
夏侯紓心中忐忑,趕緊將手中吃剩的半塊糕點放下,然後站起身來,故作鎮定地說:“姑姑,我吃飽了。天色不早了,我還是趕緊回去吧,不然平康公主找不到我會著急的。”
平康公主當然不會著急,她忙著趕功課,甚至都沒空功夫搭理她,但是如果被平康公主或者瑤雪苑的人發現她竟然敢到明臺殿來偷吃,那她以後都別想有好果子吃了。
清容長著一雙慧眼,立馬就看透了她的心思,解釋道:“姑娘不必擔心,我是明臺殿的掌事宮女,出入明臺殿的自由還是有的。今晚的事,除了我,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會不會有第三人知道,誰也說不清,也保證不了。夏侯紓深諳其中道理,但又不好掃了對方的面子,只好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態度堅定地說:“姑姑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還是不麻煩你了。”
清容也不繼續挽留,便說:“既然姑娘堅持,那我馬上送姑娘回去。”
夏侯紓連聲道謝,趕緊將動過的盤子收拾乾淨放回了原處,確認不會讓人看出異樣之後,才心有餘悸地跟著清容原路返回。
直到離開了明臺殿的宮苑範圍,夏侯紓才與清容聊起了她們之間的事,便說:“姑姑,你在明臺殿當差,肯定很辛苦,又要管著那麼多人,平時是不是不太容易出來呀?那我以後要是有事想請你幫忙,怎麼找你呢?”
清容停住腳步,指了指道旁的一棵常青樹,輕聲道:“姑娘若是有事找我,就摘一朵花插在這棵樹上,我看到了就會來見你。”
夏侯紓四下看了看,內廷最不缺的就是花花草草了,每個季節都有不一樣的花次第開放,彷彿永遠都不會凋零,永遠活色生香,所以隨便掐一朵當季的花還是很容易的。而且這裡的花那麼多,就算有人看到了,也只會認為是被風吹落的,不會顯得突兀。
夏侯紓覺得這個辦法很好。
兩人繼續往前走,很快就到了瑤雪苑,看著夏侯紓順利的進了門,清容才回去。
明臺殿的正殿裡,青銅纏枝燭臺上的油燈只點了一半,殿內光線昏暗。聽到外面有腳步聲,獨孤徹放下了手中的書,緩緩抬起頭來。
“進來吧。”獨孤徹道。
隨著殿門吱呀一聲響,便見一箇中年女官緩步走了進來,正是面無表情的清容。這些年,獨孤徹已經習慣了清容的冷淡。
清容行了禮,方道:“陛下,奴婢已經將夏侯姑娘送回去了。”
獨孤徹嗯了一聲,又道:“她有沒有說什麼?”
“陛下放心,夏侯姑娘不過是捱了幾次餓,身體並無大礙。”清容道。
獨孤徹靜靜地聽著,並未做任何回答,也沒有繼續發問。
清容大概是覺得自己這樣說話有揣測上意的嫌疑,馬上又說:“夏侯姑娘聽說這裡是明臺殿後很是緊張,立馬就讓奴婢送她回去了。不過奴婢與她約好,如果她有什麼事,就會在西邊那棵常青樹上放一朵花。”
獨孤徹嘴角終於彎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點頭道:“你做得很好,以後你要多盯著那棵樹,有什麼訊息及時向朕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