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的夜空,無邊無際,宛如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籠罩著地面。月光輕柔的灑下一片淡淡的銀輝,地面彷彿沉醉在千年佳釀之中,靜謐得沒有一點聲音。待眾人都睡下後,夏侯紓才輕手輕腳地換上夜行衣,然後輕手輕腳地走到隔壁的二房,見云溪已經熟睡,氣息平穩而均勻,她便在香爐里加了一把猛料,這才放心大膽地翻牆離開了越國公府。
月色如水,穿透繁密的樹梢,肆意傾瀉著,地面上有了一片銀色的池塘。晚風拂過的地方,樹枝也隨之輕舞,池塘裡也立刻泛起一道道美麗的漣漪。此刻,夏侯紓像只野貓一般在丞相府的房頂緩緩前行。
上一次,由於那個戴狐狸面具的人的出現,打亂了夏侯紓的計劃,也讓她弄丟了夏侯翊幫忙繪製的相府地圖,所以她憑著記憶去找易舞的房子。好在她的運氣還不錯,很快就找到了翠玉館。只是距離第一次來相府已經過去好些天了,翠玉館周圍的戒備已經撤去,四處靜悄悄的,除了她,連只出來溜達的貓都沒有。
夜黑風高,四下寂寥,這種詭異的安靜不由得讓夏侯紓猶豫要不要冒這個險,畢竟有時候越是風平浪靜,越是危險重重。
夏侯紓心裡隱隱有些擔憂,可轉念一想,時間拖得越久,易舞留下的線索就越少,她也就越難查清易舞的死因。於是她索性把心一橫,輕快地跳下房頂,從側門偷偷溜進易舞的房間。
屋子裡很暗,夏侯紓第一次進來,不熟悉屋子裡的格局,只好先蹲在門背後聽了聽外面的動靜,確定沒有任何人靠近,她才掏出夜明珠,藉著珠子微弱的光芒到處翻找檢視。
屋裡的擺設還跟原來一樣,精細打磨過的傢俱上沒有一點兒灰塵,女人的釵環首飾、胭脂唇膏、錦衣華服都整齊有序地放在該放的位置上,彷彿它的主人從來沒有離開過。
夜深人靜,時間也彷彿慢了下來。夏侯紓耐著性子把屋子裡翻找了一遍,連妝奩的夾層都仔細開啟來看過,然而不知是易舞為人處世過於謹慎,還是屋子早就被王崇厚派人仔細搜查過,她翻遍了所有角落也沒能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看來又是白忙一場了。
夏侯紓沮喪地嘆了口氣,正準備收起夜明珠離開,便聽到“轟隆”一聲巨響,震得她耳膜發疼——一個彷彿從天而降的大鐵籠牢牢將她罩住。
瞬間,她便如同一隻掉入陷阱的獵物,無處可逃。
夏侯紓揉了揉眼睛,還沒有弄清楚情況,房間裡頓時燈火通明,一隊穿戴整齊的侍衛剎那間將她團團圍住。
過了好一會兒,她的眼睛才能適應這裡的光線變化,接著便看見一個身形高大、衣冠整潔奢華的男人昂首闊步向她所在的位置走來,正是在朝堂上叱吒風雲的丞相王崇厚。
夏侯紓雖是女眷,可也曾在宴會上見過這位名揚天下的南祁首輔大臣,第一眼就認出了他。
王崇厚雖然已年過五十,卻依然容貌迤邐,精神抖擻,上好的衣料和華麗的暗紋更加襯托出他的身份高貴。縱橫官場多年的他彷彿自帶氣場,光是往那裡一站,便已經讓人感受到他那有內而發的威嚴。
夏侯紓想起銀香說易舞曾在請畫師畫像時感嘆歲月無情,紅顏易逝,那麼這歲月對於諸如王崇厚這樣的男人來說就太過仁慈了,除了在他的臉上增添了些許皺紋,更多的卻是沉澱後的沉著和氣度。
看這仗勢,王崇厚像是早就知道她要來似的。
夏侯紓心裡頓時“咯噔”了一下,突然意識到王崇厚就像那個守株待兔的農夫,而自己則是那隻愚蠢的兔子。
王崇厚步伐平緩地沿著鐵籠子繞了一圈,像是觀賞獵物一般饒有興致地將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夏侯紓細細打量了一遍,最後才在她面前停住,一面氣定神閒地把玩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一面慢悠悠地問:“壯士深夜造訪,不知有何貴幹?”
夏侯紓瞅了瞅將自己團團圍住的侍衛,又順著敞開的大門看了看對面黑壓壓、偶爾反射出點點星光的屋頂,突然就洩了氣。她太大意了。且不說她現在如困囹圄,插翅難飛,即便是她神通廣大能夠逃脫這鐵籠,也會被潛伏在對面房頂上的弓箭手射成刺蝟。
王崇厚設下此局,必然做了萬全之策。然而他如今將她困在此處,而不是直接誅殺,或許就是想要留個活口,以便套她的話。所以無論她說什麼,似乎都不合適,一不小心還可能中了對方的圈套,失去生存的機會。既然如此,她還不如先看看對方究竟是個什麼意圖。
“原本還以為是個聰明的,看來是我高估了。”王崇厚等不到夏侯紓的回答,也沒了耐心,語氣頗為遺憾。而後他面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側臉對著旁邊的侍從說:“既是無用之人,那便殺了吧!
“等等!”夏侯紓大驚道。她光碟算著自己的那點利弊,卻萬萬沒想到王崇厚平日裡看著端莊威嚴,號稱宅心仁厚,在說出“殺了吧”三個字時竟然如此隨意,彷彿在說“這杯茶涼了,倒了吧”一樣輕鬆尋常。
王崇厚很滿意夏侯紓的反應,繼續睥睨著她。
在王崇厚靜聽下文的同時,夏侯紓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和所蒐集到的線索。如果她沒猜錯,王崇厚與陵王宇文盛的關係非同尋常,並且這層關係是不能擺在明面上來說的,所以才會大肆宣揚易舞的來歷,用一段風流韻事來掩蓋他們真實的交情和目的。
事已至此,夏侯紓不認為自己還能像上次那樣裝成江洋大盜就能忽悠過去,既然逃不掉,倒不如將計就計,詐他一回。於是她鼓足勇氣,故作鎮定地說道:“丞相大人怕不是忘了與陵王的君子之約?”
“陵王?”王崇厚愣了一下,目光深沉,似乎在思考這話的可信度,抑或是想起了他們之間某個真實存在的約定。
夏侯紓以為自己猜對了,稍稍鬆了口氣。
不料王崇厚突然變了臉色,嗤笑道:“本相殺一個潛入府中的刺客,與陵王何干?”
這是擺明了要揣著明白裝糊塗啊。
夏侯紓在心裡翻了個白眼,繼續挑釁道:“那易夫人呢?”
“易夫人如何?”王崇厚反問道,眼神裡多了幾分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