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退到這陽平關,前後地勢逼仄,要是戰不退張飛,就被堵在關裡,無處可退了……這可如何是好?”
夏侯淵一想到這兒,便不由自主往戰場的北側、也就是自己的左翼投去目光。
那個方向,便是曹休當初來增援他時,走的來路。沔水和褒斜道南谷口,就是從那邊延伸過來的。
夏侯淵根據敵我形勢粗略估算了一下,便想到了一會兒開打之後,張飛肯定會千方百計繞路,往那個方向迂迴包抄,截斷己方和褒斜道南谷口之間的通路。
想到這一點,他便忍不住跟賈詡商量:“我沒料到張飛翻越米倉山而來,裝備還能如此精良。如此一來,他必會往北包抄,試圖包圍我軍側翼。
我欲將全部精銳,和軍中的騎兵,都集中在左側阻擋張飛,爾等以為如何?好在文烈一路來援時,沿途都有紮營,這一路到褒斜道南谷口之間,我們還有些許舊營可以依託。”
賈詡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面對主將的垂詢,立刻表示了絕對支援,還主動請命願意跟隨曹休去加強左翼。
夏侯淵略含深意地瞥了賈詡一眼,卻是沒有揭穿他:這明哲保身的老東西,不會是想著優先為自己留下脫身之計,一旦事不可為,就佔住褒斜道南谷口,確保自己能逃命吧!
但夏侯淵也沒辦法,哪怕他看穿了這一點,這事兒還是必須要做的。他自己身為主帥,既然之前都做出了孤注一擲的決定、來死守陽平關,就不可能臨戰脫逃,親自去確保退路,那樣軍心就完蛋了。
……
兩軍在一番相互試探之後,張飛和夏侯淵也各自帶著罵陣手痛罵一頓、數落對方的罪狀。
眼看時間已到辰時三刻,前奏都鋪墊試探完了,張飛果然率先對曹軍發起了攻勢。
張飛的中軍由刀盾兵為前陣,後排輔之以弓弩手和斬馬劍手,逐次一線平推,朝著夏侯淵的軍陣壓去。
而張飛的右軍,則集中了絕大部分的鋼戟兵,士兵的著甲率也明顯更高,大部分身著灌鋼鎧甲的精銳,都部署到了這個方向。他們的目標也很明確,就是要從北邊包抄,把曹軍與北邊褒斜道南谷口之間的通路,徹底掐斷。
面對劉備軍的一線平推,曹軍作為防守一方,當然是拼了命地以弓弩壓制,隔著老遠就開始瘋狂放箭。曹軍陣前還有零散的尖銳木樁插在地上,形成鹿角,阻擋劉備軍的快速逼近。
劉備軍缺乏長槍,但盾牌的裝備率卻是出奇的高。因為箭矢相對缺乏,士兵們就靠頂盾逼近,跟曹軍貼近了打。
眼看雙方即將進入肉搏距離,夏侯淵令旗一揮,各部的弓弩手紛紛從軍陣之間的甬道後退,退到二線,準備繼續拋射箭矢。
而長槍兵方陣則頂到最前面,試圖倚仗武器長度的優勢,給敵軍刀盾兵以嚴酷的阻擊。
然而,張飛的盾兵卻是非常整齊劃一,逼近到距離敵人只剩六七十步遠、曹軍都變陣完成了。張飛的前排盾兵卻紛紛在軍官的號令下停下腳步,然後開始架弩平射。
原來,今日之戰,劉備軍為了彌補翻越米倉山而來、難以攜帶太多長兵器的弊端,只能極大提升了弩兵的比例,尤其是給相當一部分刀盾兵,都額外裝備了輕便的手弩。
遠端兵種本來就是要攜帶短刀作為肉搏兵器的,所以給刀盾兵加弩,也不算什麼太新奇的操作。
雖然每人只能背兩壺箭,但是抵近了精確射擊,兩壺箭也夠用挺久了。此前王平的板楯蠻先鋒,就普遍有裝備輕型的、射程近的手弩,而且那些蠻兵的弩箭還淬了毒,一度讓曹軍很是頭疼。
抵近放完一輪箭雨後,張飛麾下的前排弩手立刻把大盾揹負到背上,然後轉身用腳踏重新上弩弦,上完箭矢後轉身再快速瞄準放箭,一下子就把嚴陣以待的曹軍長槍兵射得七零八落。只有那些同樣裝備了大盾的曹軍長槍兵,才能仗著堅盾之固穩守戰線。
張飛的這種戰術,也是操練過不少次了。自從前幾年劉備軍開始給弩手裝備大盾後,經過反覆磨合,弩兵們的心理素質普遍都練了起來,甚至可以在距離敵人五十步的地方停下、慢慢裝填一輪輪射擊,完全不會因為懼怕敵人發起反衝鋒而自亂陣腳。
如今這些弩兵是從刀盾兵“兼職”而來的,只是戰前簡單經過了一些用弩的突擊訓練,自然更不會懼怕敵人來近戰肉搏。
如果有玩過《帝國時代2》的看官看到這一幕,肯定會歎服,這不就是把後世義大利人的“熱那亞弩盾手”戰術拿來用了麼。
雙方抵近互射了幾輪,也都各有死傷,但曹軍終究是沒有那麼高的盾牌裝備率,很快就沉不住氣了。其長槍兵方陣哪裡肯白白站著挨射、只指望己方後排弓弩手輸出?
於是不少曹軍中層軍官,都開始隨機應變,指揮著一陣一陣的長槍兵,直接發起反衝鋒,衝出鹿角掩體的掩護範圍,對五十步外的劉備軍弩盾手發起衝鋒。
劉備軍一方,指揮弩盾手的軍官們,一看敵軍發起了衝鋒,他們也紛紛大聲喝令,讓士兵們把弩收起來,重新抄起刀子,變回刀盾兵的姿態,跟敵軍肉搏。
雖然刀盾兵面對長槍兵依然是劣勢的,但如果能逼著長槍兵扮演主動進攻衝鋒的一方,就多多少少能彌補一部分這種劣勢——眾所周知,長槍兵最強的姿態就是列陣而戰,等著敵人衝上來撞死。
如果要長槍兵一方主動發起衝鋒,那麼其陣勢肯定不如防守姿態那麼穩固,士兵們在前進時總是會有快有慢,兵器也難以形成一道槍林、如牆而進。
只要有先後快慢,就會被刀盾兵一方抓住破綻,然後猱身而進、貼身肉搏。
更何況,張飛麾下的刀盾兵,完全可以提前在手弩上預裝填一發弩箭,然後把弩引而不發放著。等貼臉肉搏時,再拿出來放出最後一箭,然後再撲上去肉搏。
這貼臉的一弩,往往可以改變戰局,在接戰前的瞬間,把曹軍的長槍兵陣列撕開一些巨大的缺口。
“噗噗噗!”沒有箭羽的輕便弩矢,在極近距離上紛紛激發,刁鑽而歹毒地放倒了一排排曹軍長槍兵。然後劉備軍的刀盾手,就趁著敵軍陣腳混亂、後排尚未來得及補位,紛紛衝鋒躍擊,往敵陣的缺口處湧入。
曹軍長槍手連連調轉兵器,奮力捅刺,卻也不能完全把敵人格擋在外路,雙方很快陷入了血腥的絞肉搏殺。
“張飛這廝,用兵居然如此隨意、不按章法!卻也每每能打人一個措手不及,這究竟是何神助?”
夏侯淵坐鎮中軍,看到敵軍這樣一通亂打,把雙方中軍都絞殺做一團,也是略微有些瞠目結舌。
他跟張飛已經交手數次,張飛也贏過他數次。但夏侯淵自問,張飛的用兵之能,實在不能說是有多深諳兵法,完全是靠著一種靈敏到詭異的戰場嗅覺,隨機應變硬生生把敵軍給打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