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廣闊長街。
豪奢的馬車在石板鋪成的道路上緩緩而行,發出嘎吱的聲響。
馬車內,鳳姐兒撐了一下腰肢後,忍不住往賈璉懷裡偎了偎。
察覺賈璉環住她素腰的手臂隨即緊了緊,她便心裡歡喜,嬌聲嘆道:“唉,宮裡的規矩真多。這老太妃一死,倒把我們弄得累死累活的。”
依靠著車壁假寐的賈璉聞聲,不由笑道:“怎麼,你也會覺得累?以前家裡辦大事,你不是都親力親為,通宵達旦也不在話下,恨不得一個人把事兒全辦了。
如今才這般就累了?”
“這不一樣嘛。在家裡我只用發號施令,在宮裡我就得像個鵪鶉一樣。
宮裡人又多,我這不是怕一不小心做差事,說錯話,惹人笑話,到時候損壞的,還不是你的名聲。”
王熙鳳此時的聲音,儼然就是個在和丈夫撒嬌的小嬌妻。
要是讓府裡那些管事和管事婆子們聽見,只怕會一個個驚掉下巴。
這還是那個三角眼的活閻王嗎?
而賈璉,自然也清楚的感受到鳳姐兒的這一變化,心中很是欣慰。
不錯不錯,不枉他這麼多年苦心孤詣的引導和改造,這娘們兒可算是朝著可人的方向在進發了。
見賈璉沒有說話,鳳姐兒又道:“如今這般每日早晚進宮還罷,聽說朝廷已經下了通告:
凡京中大小官員,內外誥命,待停靈期滿之後,皆需隨同聖駕西陵送殯,非有聖諭不可推阻,亦不可拖延。
我雖然沒有去過西陵,但是聽別的誥命太太說,那一來一往,少說也得大半個月,可不要憋死個人。”
賈璉聞言問道:“怎麼,你不想去?”
“可不是,那麼遠……最重要的是,你又不去……”
賈璉笑了笑,“既如此,不如我替你也請個恩典,就說你病了,不便跟隨聖駕前往西陵。想來這內外誥命那麼多,也不差你一個,陛下會恩准的。”
鳳姐兒眼睛一亮,從賈璉懷裡坐起,仰頭問:“真的?可行?”
不等賈璉回答,鳳姐兒自己又猶疑起來。
“若是我不去的話,老太太,大太太和二太太她們……”
“咱們家世受皇恩,替太妃送殯,總不至於一個人都不去吧?
所以我給你一個人請恩典,陛下想來還不會太怪罪。但要是連老太太、大太太她們也稱病不去,不說陛下信不信,別的府邸知道了,也不成樣子。”
聽到賈璉這樣說,鳳姐兒頓時道:“那還是算了。我若是不去,誰來照料老太太她們。”
“不是還有東府的大嫂子嘛。”
鳳姐兒仍舊直搖頭。
先不說尤氏和她們這邊到底隔了一座府,就說她好好的就稱病,瞞得過皇帝,也瞞不過賈母等人。
到時候賈母等人定然對她多有閒言。
雖然她如今身份非昔日可比,卻也不想自找麻煩。
橫豎京中內外誥命那麼多,也不獨她一個人受苦。
不就一個月的時間嘛,熬熬也就過去了。
這個時候,她倒是忽然有點羨慕賈璉,可以憑藉正事,光明正大的滯留在京。
見鳳姐兒雖然意動,還是拒絕了他的提議,賈璉笑了笑,自無勉強。
實則他也並不希望鳳姐兒這個時候偷奸耍滑。
此番李太妃求仁得仁,作死得死。雖然死有餘辜,但因為她死在這個檔口,死在太上皇和寧康帝矛盾積攢的敏感期,一切就都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賈璉敏銳的察覺到,寧康帝此時的心中憋著一股滔天的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