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廷玉望著六尺巷,隨口說道:
“六尺巷,量一量,鄰誼非六尺;”
小雪芹停下步子,跪著指頭想了想,忽然笑說道:
“二相府,比一比,裡外無二相。”
張廷玉和曹寅聽了哈哈大笑。小雪芹誤以為應對不恰當,紅著臉問:
“對得不好?”
“好,好極了!”張廷玉撫摸著小雪芹的腦袋,極口稱讚,“你簡直是個神童,後一個‘相’字用得最逗。曹年伯,”張廷玉回顧曹寅道,“等雪芹長到十來歲,讓他到京城去讀書吧,日後定有大出息!”
“好呀,雪芹在福平王府有個姑媽,”曹寅道,“長大讓他去王府伴讀,還請年侄多多提攜。”
三人說說笑笑,來到十字街口的桐城文廟。這裡有泮池、狀元橋、大成門、東西廊廡、大成殿等古建築。在此之前,明清不到兩百年間,桐城出了左光斗、方以智、張英、方苞、張廷玉、張廷瓚、劉海峰、姚鼐等十來個進士及第的宰相、文學家、大學者。也真是人傑地靈,故這裡的文廟特別受人崇拜。
在文廟遊覽一番,撫今追昔,又來到縣城北大街的左忠毅公祠。張廷玉拉著曹雪芹的小手,邊走邊指點著說起了左忠毅公的故事:
“左忠毅公,名光鬥,字遺直,號浮丘。桐城有座浮山,是很有名的,奇峰怪嶺,巖洞星羅棋佈,有所謂十一奇峰,十九怪石,三十二巖,七十二洞。等你長大,伯伯回來再帶你去玩。忠毅公號‘浮丘’,其實就是‘浮山’之意。忠毅公系前朝明萬曆年中舉進士,天啟四年,任左籤都御史,他為人耿直,不畏權勢。敢於對抗禍國殃民的閹黨……”
“伯伯,”曹雪芹瞪著眼睛問,“什麼是閹黨?”
“就是皇帝跟前的太監。”
“什麼是太監?”
張廷玉語塞了。這“閹黨”、“太監”是沒法向小孩子解釋清楚的,便道:
“那是些不是男人的男人。”
“怎麼是男人,又不是男人?”小雪芹一副打破沙鍋問(焚)到底的架勢。
“嘿嘿,”這位大學士伯伯也說不清楚了,乾脆就不去說它,繼續前面的話題道,“忠毅公和楊漣一道參劾大奸臣魏忠賢……”
“什麼是大奸臣?”小雪芹又問。
“就是矇騙皇上,陷害忠臣,專門坑害庶民百姓的壞傢伙!”張廷玉解釋說,“忠毅公向皇上遞摺子,列舉魏忠賢三十二條該殺頭的大罪。當時魏忠賢是當朝宰相,忠毅公的摺子到他手上就被截住了,反而把左光斗和楊漣等人抓進死牢,誣陷其罪名,最後死在牢中。桐城故鄉人,感念左光斗之忠烈,立此祠享祀!”
“啊,是這樣!”小雪芹天真地道,“長大了,我也要做一個忠毅公這樣的人,不畏權勢,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誰也管不了我!”
爺爺和張廷玉,又是開懷大笑。
曹寅爺孫,在六尺巷又盤桓了半個多月。直到要走的前一夜,小雪芹入睡了,曹寅來到張廷玉的書房,向這位當朝宰相提出了一個他早想問的問題:
“張中堂,聖上為什麼突然廢了太子胤礽?”
“一言難盡!”張廷玉本來緘口如金,但在父親的至交面前,他又不得不委宛地說,“皇上廢太子,總有他的道理吧,不過據年侄看來,與大阿哥胤褆、八阿哥胤禩似乎有些牽連。誰知道呢,歷朝歷代,皇子為爭奪國儲,興些風浪也是有的。皇上剛廢了太子,又把胤禩削了爵位,可見皇子之間似有爭鬥。年伯織造府,素與阿哥們來往密切,日後恐怕要慎之又慎了。”
“是呀,老夫也總是提心吊膽。”
“看最近邸報,”張廷玉把炭火撥旺,叫丫環給曹寅上了熱茶,續說道,“副都御史勞之辨奏保廢太子,被奪職廷杖;聖上召集廷臣議建貳儲,阿靈阿、鄂倫岱、揆敘、王洪緒及不少大臣以皇八子胤禩請,聖上不允……”
“鄂倫岱,”曹寅打斷道,“是不是就是隨三王爺來的善撲營將軍?”
“正是他!”張廷玉突然想起,“四十二年皇上南巡在太湖遭遇剌客,就是他保駕,把蒙面剌客殺退,年伯有沒有些印象?”
“難怪好面熟。”
“鄂倫岱從這裡回去,又回皇上跟前當一等侍衛,”張廷玉不無擔憂地說,“最近,被幽禁的胤礽釋放了。有不少大臣上摺子請復立胤礽為太子。胤禩又復了貝勒爵位,真是朝局一日三變啊!”
“衡臣,你在家鄉也不便久留啊!”
“我也這麼想。”
“是不是留廷璐、廷瑑監修陵墓,你提前回京?”
“看看再說吧!”
結果,張廷玉在不滿三個月丁憂期滿,兩個多月後便帶著紫桐和兒子們,在二十騎護送下,匆匆趕回北京。父親的陵寢,後來竟修了半年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