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眼睛張大了,溫情地看著我。
然後,她手指顫抖地撫摸著我的面頰,囁嚅而珍愛地說:“明溪,明溪,你、你……你真的好了?”
很奇怪,沐浴在姐姐柔和的目光裡,我總有一種躺在慈母懷裡的錯覺。
也許因為母親去世早的緣故吧,在我九歲那年的冬天母親撒手人寰,也許是因為我們姐弟倆年齡相差懸殊吧,姐姐已將近五十,而我才只有二十九歲。
“現在只是有點暈,你放心,兄弟身體好著呢!” 我安慰著擔心的姐姐。
在我床邊坐了下來,抓住我在被子外邊的手叫著:“哦,明溪,你把我嚇死了,你昏迷了整整一個星期,說胡話,哦,現在好了,謝謝老天!”
她興奮地擰開保溫瓶蓋,又要笑又要哭地大聲說:“你一定餓了!一個星期來,你什麼都沒吃,只喝一點牛奶和水,把我們都急死了!來,我餵你喝魚湯,你最喜歡的!”
一提到餓字,我突然感覺到肚子裡的空城計正唱得酣暢淋漓、地覆天翻呢。
我誇張地張大嘴巴,又作了一個狼吞虎嚥的假動作逗著姐姐:“快點吧,魚湯的香味已經把我肚子裡的餓蟲攪得大鬧天宮了!”
姐姐瞄了我一眼,張開嘴巴想說什麼,卻只是用手抿著嘴忍不住“撲哧”笑了兩聲,終於什麼也沒有說出來,只是一匙一匙地往我嘴裡送噴香的魚湯。
湯喝完了,我又吃了兩隻油煎燒餅,最後接過姐姐遞過來的餐巾紙揩了揩嘴巴,用雙手摩挲著肚皮,心滿意足地連哼幾聲:“好久吃不到這麼飽了,不說謝謝了,啊。”
姐姐起身整理保溫瓶,淡淡的笑意中帶著幾分嚴肅:“正經些,還老師呢。注意休息,別老是嬉皮笑臉得講個不停。我走了啊,明天再來。”
“你不在這陪我?”對一直關心著我的姐姐,我總有一種依戀。
“這幾天飛霞照顧著你。你們可要好好相處啊!”
飛霞照顧我?可能嗎?我不知道姐姐怎麼走出病房的,只是木然地望著雪白的病房頂。
九三年結婚以來,我們儘管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卻同床異夢,形同陌路。
尤其這半年多來,我一直在外面小吃店吃飯,除了燒餅油條就是麵條餛飩,除了麵條餛飩就是燒餅油條。我不想在家裡吃,不願意看到她的樣子聽到她的聲音。
也許用她的話來說就叫做緣盡了吧,或者就是遇見你是我一生的痛,倒了八百輩子的黴。
我把目光從屋頂調向牆壁,再落在窗外那棵森鬱的雪松上,想起了那句經典:
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查房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