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期頤跟在她身後,走兩步回頭,給路行雲比了比把香囊塞在胸前的手勢。
路行雲對她笑了笑,隨即依言而行。果然,香囊一貼住傷口,起初頗有幾分疼痛,但很快,疼痛被清爽所取代,彷彿有一股清泉自香囊流出,滋潤著破碎的傷口。再過一會兒,路行雲低頭一看,血已經不流了。
想起崔期頤那淚眼婆娑的模樣,路行雲心下嘆息,但想:“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同是霧林居士教出來的徒弟,有桑曲姝那樣霸道的,也有楊稚懷那樣潑辣的,更有崔姑娘這般溫柔的。”接著想道,“我與崔姑娘素昧平生,她更是靜女宗弟子,卻肯把貼身的香囊給我療傷,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善舉,往後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報答她。”如此想定,徐引元氣,傷口慢慢癒合。元氣流通順暢,預計明日便可無大礙。
“不知明日霧林居士心情是否能好,我身子骨結實,她就算再刺我幾劍也不打緊,怕就怕唐兄的傷拖不起。”路行雲雖然擔心,但有求於人亦無計可施,只能先等明日,走一步看一步。這時,他忽想起龍湫,不禁納悶。當時在草堂內,他看得真真切切,原本情緒尚且穩定的羊玄機明顯是因龍湫的出現才受到了極大刺激,以至於暴跳如雷。
“這把劍,到底是福是禍?”
路行雲輕輕撫摸著龍湫的劍鞘,苦笑不已。
是夜,草堂內外風平浪靜。
跪了一宿的路行雲被清晨送飯進草堂的靜女宗侍女的腳步吵醒,睜著惺忪睡眼朝前看,是一大塊白色。路行雲揉了揉眼,看清晰了,寬袍大袖的羊玄機正站在那裡,睥睨望著自己。
“前輩,早。”路行雲打了個招呼。
羊玄機面色冷峻,沒答應他,接過侍女的食盒,轉身走進草堂關上了門。
路行雲嘆了口氣,卻聽羊玄機道:“本想放你一馬,可惜今早起來,你居然還生龍活虎的模樣,看來刺你那一劍的傷不夠重、讓你跪一宿也不夠累,我心裡不痛快,又不想饒你了。”
“前輩今日還想怎麼著?”
“沒想好,先等著吧。”
草屋裡面窸窸窣窣,羊玄機似乎已經開始用早膳了。
徹夜寒凍,單衣蔽體的路行雲只靠著元氣維持著體溫,加之傷勢尚未痊癒,實在有些精疲力竭,此時肚子咕咕直叫,更添難受。轉轉頭,眉毛抬動,居然還有夜間敷積的薄霜落下。
“前輩,路某受點苦不打緊,可唐兄傷勢委實耽擱不起。”
“那你把他帶走好了,我不會阻攔。”
路行雲沒辦法,嘆了口氣。
“你放心,唐貞元的命有我宗門弟子保著,不會死。”羊玄機冷言冷語,“但你會不會死,我就不知道了。畢竟,你不是花開宗的人,我沒必要再賣求心大師面子。”
路行雲聽到唐貞元不會死,大喜過望,忙道:“多謝前輩!”
“嗯?謝我什麼?”
“謝前輩保唐兄不死!”
“沒出息。”羊玄機道,“他不死,就僅僅不死而已,沒知覺沒神志,和死了沒兩樣。”
“能保住性命便是好的。”
“哼,多為你自己考慮考慮吧,我可沒說放過你。”
路行雲心中一凜。
整個白日,除了偶爾進出草堂服侍羊玄機的侍女外,只楊稚懷路過了路行雲的身邊。路行雲叫住她道:“楊女俠,崔姑娘呢?”
“不知道。”楊稚懷不想搭理他,邁步自去。
路行雲頗有幾分惆悵,想到崔期頤的笑眼,又想到她哭的樣子,內心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或許崔姑娘有別的要事,靜女宗這麼大,她總不會時時刻刻有功夫關注我這個無足輕重之人。”路行雲這般想,倒是釋懷了幾分。
夜幕降臨,路行雲沒等來羊玄機的半句話,忐忑不安:“霧林居士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既不答應幫我,也沒有其他舉動。”轉而想,“不過靜女宗岐黃醫術聲名遠揚,唐兄的性命大致是無礙的,較之起初境遇已可謂大大好轉,再多等上幾日又有何妨!”
等到草堂內燈火熄滅,路行雲料是羊玄機睡了,便也準備閉目養神。可是今夜氣溫急轉直下,極為寒冷,路行雲元氣消耗較大,又沒得進食,前半夜尚可靠著意志堅持,過了午夜,寒風陣陣,侵襲不絕,路行雲跪在原地,蜷縮求取最後一絲溫暖,可縱使如此,再勉力又堅持了半個時辰,終於有些受不了。他的頭髮、眉宇皆落滿了飄蕩過來的小雪絨,整個人如浸冰水,冰涼刺痛。
路行雲哆哆嗦嗦,唇齒髮顫,然而,雙膝猶如生根,堅定不移。
林風呼嘯,從各個角落鑽出,肆無忌憚地撲向瑟縮著的路行雲。正是最無助的當口兒,有人輕輕落在身後。已經反應遲鈍的路行雲連脖子都快扭不動了,欲回頭看,卻在瞬間感受到了久違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