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秀男子來到老者與定淳之間,伸開雙臂,笑道:“牛老,青光寺怎麼會和正光府扯上關係,不必如此。”又對定淳行合十禮,“小師父,天色將暗又是荒郊野嶺的,我等不免有些緊張,還請你多擔待。”言談舉止頗為和氣。
野店遠近多沼澤溼地,所以院內覆有一層細沙用來祛除霜露溼氣。路行雲注意到,那俊秀男子走的那幾步路,竟然沒有在鬆軟的細沙山留下哪怕一個腳印。再看那中年漢子與老者,他們周圍,同樣沒有腳印。
“好厲害的輕功。”
路行雲暗暗吃驚。世間修習輕功身法的宗派並不少,但能練到如此地步的少之又少。再看他們手中的長戟與長槍,歸屬不言而喻。
“蜀郡覓天山懸空絕壁神流宗。”
當世武林諸多技法中,劍術最受推崇,修習之人最多。但劍術以下,仍有頗多宗派是靠著其他種類的技法聞名。神流宗即以槍術為立身之本,穩坐“八宗”交椅。
與青光寺賞峰院以“日華槍”為代表大開大合的槍術不同,神流宗的槍術來源於對宗門所在地覓天山瀑布與絕壁兩大勝景的參悟,講究殺敵於方寸間,絕少劈、打、掃、砸,而多刺、挑、戳、搠,如靈蛇出洞,極是靈活輕便。
要將此等槍術運用自如,相應的,使槍者的身法必也得做到迅捷無比,否則槍到人未到、槍退人未退,難以做到人槍合一,自也難得神流宗槍術的精髓。故而在神流宗武學總綱內,輕功的重要性與槍術並駕齊驅,身為神流宗弟子,槍術再好而輕功不濟,都只能算作下等。
俊秀男子似乎猜到了路行雲與定淳的想法,主動介紹道:“哦,鄙人蜀郡神流宗正選謝搖光。這兩位是我宗門師範牛爺與關爺。”
中年漢子持槍抱拳:“蜀郡神流宗師範關心湊。”
老者稍稍猶豫,陰著臉道:“蜀郡神流宗師範牛孝章。”
路行雲回禮道:“江夏郡路行雲。”心中凜然。
無論牛孝章還是關心湊,年齡都比謝搖光要大上不少,可前後幾句話,卻一直都是謝搖光在掌控局面,看似不合常理,其實並不奇怪。因為謝搖光雖然只是宗中正選,但卻有著“天下最強正選”的威名。江湖流傳,他智勇兼備,其實早有資格晉升師範,只不過當上了師範就得收徒教學。他一心專研武道,不願分心旁顧,所以才幾次拒絕擔任師範,僅此而已。他在江湖上名聲已響,是不是師範,對他並無多大影響,他亦不在意。
路行雲道:“我與定淳師父要南下回大晉,今日天色已晚,遠近只有這一家店,不曉得店裡面還有沒有空的房間?”
牛孝章滿臉不樂意,正要說話,謝搖光使個眼色給他,說道:“這麼大一家店,我三人哪能佔得許多地方,有地方住。”此時見店掌櫃恰好探出腦袋,又道,“掌櫃的,生意上門啦,快去給這幾位新來的客人開兩間房。”
店掌櫃唯唯諾諾,一疊聲答應了。謝搖光目光移到崔期頤身上,見她穿一身蘇蠻衣裙,疑問:“這是......蘇蠻人?”
路行雲道:“不是,這位姑娘是棲隱湖靜女宗弟子崔期頤,此前受了傷,剛好不久,需要將養。”
謝搖光聞言驚訝道:“啊?她......她是期頤?”說著,快步上前探看。
崔期頤閉目昏睡,謝搖光左看看右看看,連連搖頭:“變了、變了......”
關心湊笑道:“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崔姑娘打小就是個美人胚子,如今想必出落得更加漂亮了。”
謝搖光抿嘴不語,關心湊笑容滿面:“老謝,那年的事我都還記得呢,怎麼,故人就在眼前,卻不敢相認了?”
路行雲道:“原來三位認識期頤。”
關心湊咧嘴道:“哪裡還止認識,崔姑娘少時還曾與老謝定過親呢。”
謝搖光臉色立變:“老關,你這大嘴巴子,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還提它做什麼?”有意無意說一句,“人家現在都名花有主了。”眼神在路行雲的臉上游蕩。
路行雲忙道:“各位別誤會,我與期頤只是朋友。”
關心湊聽了,輕輕撞一下謝搖光,打趣道:“聽到沒老謝,你還大有機會。這麼多年了,每次吃酒,你都要為了那件事大倒苦水,追悔莫及。而今崔姑娘長大了,你也成熟了不少,切莫再次錯過嘍。”
謝搖光肅道:“老關,你別胡說。”眼神卻始終停在崔期頤那裡。
這時店掌櫃又出來,說已收拾好了房間,備下了熱茶。關心湊哈哈笑了幾下,道:“既然大家都是朋友,就收了兵刃,快快進店吧。”
牛孝章悶聲悶氣道:“你們去吧,我在外面吹吹風。”似乎心情不佳。
這家野店是店掌櫃將自家房屋改建而成,有上下兩層。上層與一般的客棧無異,分為多個廂房。下層只放了幾張方桌,當中一個圓形的大火爐最是顯眼,幾條長凳圍火爐擺成一圈,客人坐上去,就像家人一樣可以圍著火爐烤火閒聊,頗為溫馨。
路行雲念著崔期頤,先將她抱上二樓,在廂房中安頓好。轉身剛要走,卻聽她咳嗽了兩聲,小聲道:“路大哥,你要去哪裡?我、我胸口有點悶。”
聽到這久違了的聲音,路行雲心頭大震,連忙回到床前,但見崔期頤睫毛微顫,睜眼看著自己。
路行雲道:“胸口悶,定是心火滅了尚有遺餘濁氣窒礙心房,必須要及時化去。”剛想起指點向崔期頤胸前的雲門、氣舍等穴,為她疏導氣息,卻有顧慮:“我不是點穴打穴的能手,隔著棉被厚衣,未必能做到一點就中。而且那幾處穴道位置太過私密,我若下手,太過唐突。”一時竟有種進退兩難的感覺。
然而崔期頤呼吸愈加急促起來,中間還夾雜著劇烈的咳嗽。路行雲不禁著急,又想:“不成,再不出手,這許多日子的辛苦恐怕付之東流。”於是心一橫,掀開棉被一角,伸手去解崔期頤胸前的對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