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尚未回過神,那美貌婦人先呼道:“落青鶻,瞌睡蟲,你想做什麼?”
落青鶻冷冰冰道:“我做什麼,你管得著嗎?”
“你別壞我好事。”美貌婦人一掃頭前的盪漾神色,面孔猙獰,“否則我與小紅都饒不了你!”
“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小紅做小紅的事,井水不犯河水。但無論是誰做事,只要擋著我做事,我一視同仁。”落青鶻冷哼道。
美貌婦人雙拳一握,隨即放下,先是表情重歸平靜,連帶著豐腴的身軀也軟了下去。
他們這兩句話說得極小聲,只有路行雲聽在耳中。他別的沒注意,唯獨注意到了“小紅”這個稱呼,繼而聯想起了一襲紅袍的陸辛紅:“這裡的小紅莫非就是......”
還在琢磨,暴怒的叔山均當先跳到前邊,指著趙侯弘與孫尼摩罵道:“不懂規矩的東西、背後偷襲的小人,有什麼資格再行劍器渾脫!”
趙侯弘“嘿嘿”笑道:“劍器渾脫可沒說不能伺機而動。”
孫尼摩幫腔道:“我們又不會傷人,你何必處處針對。”
彭太英亦道:“叔山均,比不過還是輸不起?”
叔山均攥緊拳頭,忿忿不平,回頭看路行雲,他正將長劍往甕口一挑,捲起一道酒水,撇進口中。
“好酒!曼妙醇香,未飲而醉,飲卻不醉,實為上品!”
路行雲咂巴著嘴,回味無窮。
鄧好酒縱聲大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這幾年來,老夫許久沒有此等酒興了。劍器渾脫不過助興節目,而今劍也舞了,興致也來了,何必再拘泥於劍場勝負?真正的勝負,兄弟們在酒場上見個分曉!”言下之意,這場劍器渾脫至此作罷,不必強分高下。
彭太英扭著手腕嘟囔道:“他奶奶的,老子還沒動手,給叔山均逃了一命。”
叔山均聽到,應道:“酒戰完了,你我找個地方手底下見真章便是!”
趙侯弘與孫尼摩則悄默默退回席間。
鄧好酒拍拍手,欲傳喚僕役上菜上酒,正式開席,豈料此刻一名落日軍勇士堂外狂奔進來,腳下磕在門檻上,骨碌碌滾到堂中,饒是鼻青臉腫,依然高呼:“急報——”
“什麼急報?”鄧好酒酒興被攪,大為惱火,遞個眼色給張徵輿。
張徵輿走幾步,喝道:“快說!”
那落日軍勇士伏在地上瑟瑟發抖:“蘇蠻部大軍已逼近寨子不足十里!”又道,“蘇蠻鐵騎漫天漫地而來,我軍外圍守備已被全部擊潰。”
張徵輿道:“外圍的兄弟們都是廢物嗎?”
那落日軍勇士道:“蘇蠻部鐵騎趁著光線闇弱,自三路殺至,我軍猝不及防,全線失守!”
張徵輿大怒,一腳踢翻其人,正待揪住問清細節,此時又有一名落日軍勇士連滾帶爬稟報道:“不好了、不好了!寨內四處火起,火勢滔天,難以撲滅!軍民奔走逃散,鎮壓不住!”
強敵將至,先禍起蕭牆,滿座賓客一時皆驚。當中許多頭領駭然自失,手腳並用從席間躥起,奪路而逃。張徵輿連呼帶打無濟於事,場面亂哄哄成團成片,完全失控。
“城中煙火把控甚嚴,為何失火?”張徵輿厲聲質問。
“不知失火原因,但知火勢最早是從浣衣房燒起來的,擱置在外頭堆積如山的衣物熊熊燃燒似火山,潑水難滅!”
夕陽西下,天空早就暗淡,但透過隔窗向外望去,寨子內外,均火光沖天,勝過白晝。愈來愈多的哭喊廝殺聲不住隨風灌進忠烈堂,忠烈堂的燭火不顯明亮,反而顯得闇弱。
眾人不聽號令,慌亂四散,全無秩序。
大堂中央,張徵輿巋然不動,高舉落日旗:“叔山均、彭太英聽令!”又接連喊了好幾個頭領的名字,意欲臨危授命。
趙侯弘拉過孫尼摩,在紛亂的人群中撿到兩把劍,道:“趁現在,殺了路行雲!”
彭太英不知從哪裡鑽出,低聲對他倆道:“你們幫我殺了叔山均,我幫你們殺路行雲!”
三人正在密謀,不防最上首大吼似平地生雷,簡直要將樑柱都震塌一般。偷眼瞧去,鄧好酒面不改色,招呼左右——
“來,將老夫的斬象巨劍扛來!”
自被招安當上雍國官員,鄧好酒已經數十年未曾動用過斬象巨劍。哪怕再度落草為寇,輪到需他動手的時候也微乎其微。
昔日一劍一城,氣吞山河。今夜,便是重現江湖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