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好酒的斬象巨劍塵封多年,藏於忠烈堂的別室,時下幾名落日軍勇士奉命去取,尚未歸來。落青鶻眼見堂中亂象,嘆息道:“落日軍雖勇,果真比不上昔日雍國虎賁的令行禁止。打家劫舍可以,但倚作開闢疆土的軍隊,還差得遠哩!”
張徵輿面紅耳赤,道:“落先生你話說的太早了,這幾年落日軍擴張速度快,有好些宵小趁機混入了寨子。那些跑了的都是雜牌,我落日軍真正的精銳,依然可靠。”說到這裡,再度高舉落日旗,“他奶奶的,叔山均、彭太英何在!”
一聲令下,仍無回應。
落青鶻抱手望向堂中央大甕所在之處,似笑非笑道:“他們現在可都忙著呢。”
那裡,刀光劍影,數人正混戰一團。
趙侯弘與孫尼摩殺路行雲心切,聽從了彭太英的建議,三人聯手圍攻路行雲。叔山均哪容路行雲有失,跟崔期頤併力相助。六人捉對廝殺,一時難分難捨。
彭太英一心只想做掉叔山均,見叔山均加入,拋卻了路行雲,直取叔山均。叔山均也恨他屢次輕慢自己,鐵拳如風,縱身迎上。
趙侯弘暗罵一聲,倒也不在意,他雖已失去一臂,但畢竟武功底子不薄,又有孫尼摩相助,即便崔期頤插手,仍有十足把握取勝。
路行雲且戰且思:“趙侯弘即便斷臂,實力也在我之上,崔姑娘也非孫尼摩的對手。再這樣下去,必敗無疑。”斜眼瞧向怒吼連連的叔山均,“要是叔大哥能抽身過來,三打二,還有幾分機會。”
可是同樣身為落日軍的嫡系頭領,叔山均的實力與彭太英實在伯仲之間,兩人你來我往,短期內如何能見高下。
路行雲稍一走神,趙侯弘與孫尼摩兩劍並至,齊斬而下。金光鋪滿地面,崔期頤揮劍使出“林下風氣”奮力抵住,嬌弱的身軀受對面強勁的元氣衝蕩,劇烈震顫。
“期頤!”
路行雲急忙出劍,趙侯弘與孫尼摩同時撤招,崔期頤控制不住,往後倒退。
孫尼摩劍快,迅速再攻,刺路行雲左肩。趙侯弘不甘落後,劍芒劃過,戳路行雲小腹。
這兩人劍術都極高強,路行雲手中只有一把劍,絕不敢做那先後拆解的託大之舉,只能全力以赴,擇一抵擋。然而若因此被另一劍所傷,必會瞬間喪失戰鬥力。他沒有叔山均的鐵掌功力,無法以掌力化解危機,情急之下,空著的左手往下一擺,無意間摸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這是......”
千鈞一髮之際,路行雲無暇細思,抽出那東西便用。右手長劍接住孫尼摩的劍鋒,左手擋在身前的,卻是柄藍色短劍。
作為彭太英注入神志的乩身,藍色短劍的銳利與靈性非凡品可比,往日彭太英憑藉此劍與他人戰鬥,如臂使指,無往不利,但終究極少撞上飛瀑階以上的硬茬子,所以從來沒有擔心過藍色短劍不夠堅韌。只可惜,此時藍色短劍碰上的,是趙侯弘卯足全力刺出的利劍。元氣灌注如洪流,剎那便衝破了堅壁,衝進了藍色短劍的深處。
“呃呃——嗚嗚——”
激戰正酣沒有分毫鬆懈的叔山均忽見張牙舞爪的彭太英身子似蝦米般猛地一弓,緊接著雙目登時翻白,整個人滾倒在地,患了癲癇一般抽搐不止。
一縷青煙自藍色短劍的鋒刃洩出,散無蹤影。路行雲拿捏不住,鋼鐵製成的藍色短劍墜落在地,竟然像薄冰,碎成粉末。
叔山均往後跳了一步,驚訝注視在地面上扭動的彭太英。
短短功夫,彭太英的七竅都滲出的深黑的液體,微張的唇齒縫隙,黑煙繞動。
“嘻嘻嘻嘻,沒想到在這裡也能吃到美味佳餚,太好了。”
杯盤狼藉的坐席間,早已寥寥無人,可是那美貌婦人並未隨眾逃離,而是好整以暇彷彿無事發生,仍然斜坐在地。她望著漸漸失去動靜、四肢開始僵硬的彭太英嬌笑,舌尖在鮮豔欲滴的雙唇邊緣徘徊,如飲醇酒。
叔山均對彭太英惱怒,到底念著袍澤之情,並無殺他之意,見彭太英猝死,惶然不知所措,不由自主朝上首鄧好酒那裡看去。
鄧好酒不看彭太英,而是盯著從彭太英全身孔竅彌散出來、進而匯聚成細細一股的黑氣,搖頭嘆息道:“沒死在長安城,卻死在了這裡。兄弟,老夫對不起你。”
黑氣就像被細線牽著,一直流向那美貌婦人的紅唇。
叔山均勃然大怒,喝道:“妖婦,你做什麼?”
美貌婦人並不理會他,輕聲呢喃,眼神迷離,似乎陷入了無盡的快樂。
叔山均只道彭太英被她害死,提著鐵硬的雙拳,凶神惡煞著大步流星過去。
趙侯弘見勢,呼道:“別動她!”
叔山均正是氣沖霄漢的當口兒,哪裡聽得到其他聲音,眨眼欺至美貌婦人的身前。那美貌婦人猶然不絕,貪婪地吸食著嫋嫋飄來的黑氣。
“妖婦!”
叔山均爪似鐵鉤,去提那美貌婦人,可就在即將接觸的一瞬,那美貌婦人周身巨震,“嘩啦啦”一響,精緻的面龐與豐滿白皙的身軀一齊碎成飛絮。飛絮團團,各自迸發,又化作更為細碎的灰塵。
灰塵散盡,從中霍然蕩起一具軀殼。軀殼懸空,形如干屍,乾屍裹著長裙,裙襬灰暗破爛。乾屍的雙目空洞,枯枝般的雙臂無力下垂。
“果然是老妖!”
叔山均先是一怔,而後惡向膽邊生,凝聚元氣,直擊懸浮著的乾屍。堅硬的拳頭打在上面,如同打在鬆軟的棉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