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頂漢子聽了,諂媚笑道:“兩隻狗眼都看了,嘿嘿。”說著還舔著嘴唇,伸出兩指往自己雙眼對了對。
“靜女宗被咱們包圍,躲在湖心島裡不出來,定然飛鴿傳書向外求援,你放過他,屆時吃虧的可是咱們!”背後的女子氣呼呼道,“你們緇衣堂做事就這麼不講究嗎?虧得還是朝廷的的得力臂膀!”
路行雲反應快,一聽“緇衣堂”,立刻對那禿頂漢子道:“前輩是緇衣堂的?”
禿頂漢子爽快道:“是。”
路行雲手不動,用眼神示意,禿頂漢子慢吞吞貼近,一隻手扶著路行雲的大腿,吃力地踮起雙腳,另一隻手往他懷裡摸去,很快摸出個金燦燦的物件。
“這是金雀徽,我是朝廷敕封的金徽劍客。”路行雲說道。
“金雀徽......”禿頂漢子將手裡的金雀徽翻來覆去地看,並將雀眼寶石置於光線下照映良久,繼而出人意料張嘴輕咬金雀徽。
“前輩......”
路行雲出聲制止,餘音未了,禿頂漢子笑道:“是真的金雀徽。”
“金雀徽是什麼?”路行雲背後的女人問。
“月前朝廷以緇衣堂為主導舉辦金徽大會,選拔棟樑為國效力,透過者即得這金雀徽。”禿頂漢子將金雀徽輕拋又接住,很有些驕傲,“我雖然沒有參與金徽大會的流程,但這批金雀徽都是我設計督造的,是真是假一目瞭然。”
“一目瞭然,哼,我看你是一嘴瞭然!”路行雲背後的女人沒好氣說道,但說話時候已將他肩上的長劍撤下。
路行雲呼口氣,收起龍湫,轉身一看,是一名三十來歲的女子。她面板甚白,身段苗條,很有些姿色,但雙頰內凹,眼邊亦泛黑環,又顯得十分憔悴。
“既是金徽劍客,那與靜女宗干係不大。”禿頂漢子咧嘴笑著,口水從嘴角涎出都不曾覺察,“否則這辛苦得來的金雀徽怕是不想要了。”說完,一彈指將金雀徽拋還給路行雲。
“敢問兩位尊姓大名?”
禿頂漢子應道:“多有冒犯,小兄弟別見怪。我叫鄭知難,是緇衣堂的香主。”又換上笑容代為介紹,“那位女俠芳名劉心繁,是、是......”
“是無門無派的野劍客。”那女子補充道,對路行雲拱拱手,“多有得罪!”
路行雲環顧四周的狼藉場面,道:“兩位在這裡,是為了......為了靜女宗?”
鄭知難道:“日前出了一樁大案子,與靜女宗宗主霧林居士羊玄機有關,朝廷派我來此請羊居士往朝廷一行,但靜女宗上下極力抗拒,起了衝突......”
劉心繁切齒恨聲道:“羊玄機罪大惡極,死不足惜,不將她繩之以法,我絕不會離開棲隱湖半步!”
路行雲至此恍然大悟,轉視湖面:“原來這便是大名鼎鼎的棲隱湖。”
“哼,棲隱湖與雲蓮峰相距不遠,卻沒能受到佛光普照恩澤,反成了世間最最汙穢之地,真是天大的報應!”劉心繁怒容滿面,“躲在湖心島一時可以,還能躲在湖心島一世嗎?”
鄭知難瞧她氣得發抖,連忙湊近了寬慰:“繁妹你別生氣,這口氣哥哥幫你出!緇衣堂已經佈下了天羅地網,她羊玄機要麼一輩子藏著不露面,只要敢出島一步,必叫她吃不了兜著走!”一雙髒兮兮的手小心翼翼搭上劉心繁衣襬,劉心繁卻猛然一轉身將他甩開。
路行雲左右看看,不見其他緇衣堂徒眾,以為都潛藏埋伏著。鄭知難訕訕避開劉心繁,為了緩解尷尬,見路行雲東張西望,道:“不必找了,方圓十里,就我一個緇衣堂的。”
“就鄭前輩一個?”路行雲怔住了,想到適才鄭知難那句“已經佈下了天羅地網”,“鄭前輩一個人圍困靜女宗?”
“怎麼?一個人就不行嗎?在緇衣堂裡,我老鄭從來一個人乾的是千軍萬馬的活兒。”鄭知難歪嘴笑笑,“殺千刀摳門的老尉遲,幾年來死活不讓我隱退,說什麼視我如兄弟抵死不分離,可傻子都知道,他不就是貪圖我便宜又能幹嗎?”
路行雲愕然無語,鄭知難指了指滿地羽箭:“你覺得,我在說大話?”
“沒、沒有......”
“橫衝木羊、箭鷓鴣,嘿嘿,這可都是我老鄭的得意之作,往日使出來沒人能躲,今日卻讓你逃過一劫,看來還需改進。”鄭知難搖頭吐舌。
“原來剛才楞頭猛‘撞我的是木山羊,怪不得兇悍異常。”路行雲心裡想著,想起昔日聽聞,問道:“鄭前輩莫非就是京城有名的那‘機關老人’?”
鄭知難笑容耐人尋味:“‘機關老人’,嘿嘿,不必客氣,我還是喜歡他們叫我‘機關老狗’。狗有什麼不好,每日開開心心,見著爛人就咬、見著骨頭就啃、見著漂亮姑娘就吐舌頭流哈喇子,不比那些裝腔作勢的人來得痛快實在?別人覺得狗是罵人的話,我卻喜歡。”說到這裡,不往給劉心繁拋個媚眼,“繁妹,我當你的狗每日圍著你打轉好不好?”
劉心繁紅著臉,低聲啐罵:“老沒正形!”
鄭知難不以為意,反而覺得佔了便宜,手舞足蹈甚是開心模樣。他看著雖然猥瑣,可路行雲時下是半點不敢輕視怠慢,因為眼前這個其貌不揚以至於短陋的男子,正是緇衣堂堂主尉遲浮屠的左膀右臂之一“機關老狗”鄭知難。
鄭知難是天下聞名的機關術大師,與傳聞中一樣,他本人手無縛雞之力,可製造的機關、機械與陷阱,端的是巧奪天工,精妙絕倫。藉助各式各樣旁人難以想象的機關,他曾經多次創造過一個人擊敗數十甚至數百倍對手的輝煌戰績。如此彪炳經歷與他的體格形成反差,由是在民間流傳成了許多傳說故事,路行雲在京城不止一次聽說過鄭知難其人其事。當時還覺得傳言太過誇大,但如今親身體會,方知傳言不虛。
“江湖上以為我只會躲在暗處放冷箭,所以叫我‘老狗’,豈不知從今往後,他們口中的‘老狗’要站起來了。就算堂堂正正對陣,這世間能勝過我的恐怕也屈指可數!”鄭知難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橫飛,走到那具高大如山的鐵甲邊,輕撫鐵面,“我嘔心瀝血十年,一錘一釘造出了這副鐵甲,我只要穿上它,饒是千八百敵人一起來襲,又有何懼!”
路行雲道:“這是......”
“我叫他‘鐵皮大將軍’,不,我就是鐵皮大將軍!”鄭知難那並不靈便的腿腳突然迅捷,雙手一撐,嗖嗖爬上鐵甲,站在頂端張手大笑,得意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