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塔林極為寬闊,路行雲邊走邊看,但想:“若換成淳師父來此,就這些石塔上頭的文字便足以吸引住他,恐怕會將找神覺塔的事都忘卻了。”
一眼眼掃過去,走馬觀花,只是忽然間,覺察到一絲不對勁。
“這尊石塔怎麼損壞了?”
路行雲後退幾步,目光怔怔盯著一尊石塔。石塔缺了個角,低頭一看,那一角石料就落在下方。
他蹲下身子,撿起石料,將它對上缺口,突然驚訝。原來石料與石塔缺口對上嚴絲合縫,不留半分空隙,再將石料翻過來看邊緣,竟是整齊異常,貌似是給銳利之物直接削下來的一般。
“若是天打雷劈,必有碎渣,這缺口如切,定然是出自人為。”路行雲眉頭一皺,深感蹊蹺。放下了石料,踱步繞著石塔走了一圈,沒發現什麼其他異樣。正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聽十幾步距離外,有群鴉在喧鬧叫喊。
“這寺人少,飛鳥倒多,或許就是這寺名的由來。”
路行雲沿著聲音的來源找過去,還沒到近處,群鴉受到驚嚇,撲撲稜稜同時飛起,黑壓壓滿目,數量不下二三十隻。
群鴉散盡,定睛一看,地上竟是一具躺在血泊中的屍體。
“這是......”
路行雲瞪大了眼睛,三步並兩步湊近了細看,那人的面容倒是有些熟悉,乃是戊組參與終試的選手。他微微張嘴,死不瞑目,左胸口的衣襟已然給血水滲成了黑紅。
“左胸中了一劍,出劍之人劍法凌厲,幾乎是一擊致命。”路行雲輕念著,不由轉頭又看向那尊受到損壞的石塔,“看來這塔林不久前有過爭鬥,以入寺那些人的劍力,一劍削下石塔一角並非難事。”
一陣凜冽的寒風捲來,日頭隱沒,灰濛濛的天空就像死人的臉一般蒼涼。淅瀝的小雨夾在風中不期而至,墜落在這片瓦礫遍地、雜草叢生的塔林。
“果然被趙前輩說中了,有人趁機在寺內殺人。”
路行雲咽口唾沫,緩緩站起。雨滴“噼噼啪啪”打在他披覆的蓑衣上,向下流去。在他邁步的時候,有些雨水就會流進他的草鞋裡。佇立短短時間,雙腳泡在完全浸溼的草鞋裡讓他感到了些許的寒冷與不適:“還是得快去神覺塔。”
他毫不遲疑,戴上了背在後背的箬笠。迅速穿過塔林,沿途除了雨聲與他自己的腳步聲,沒有其他任何響動。一切都是那麼死寂,但卻總讓人隱隱感到不安,生怕會發生什麼突如其來的危險。
塔林的盡頭有個緩坡,那裡似乎有遊廊通往別處。這時候,一個尖利的嘯聲卻突然在路行雲的耳邊響起。
路行雲急忙轉身,眼前黑影一閃,他只覺臉頰一涼,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帶倒,重重摔在身畔的水坑中。泥水濺了他一臉,更多的則沿著他的衣口滲入到了內襯。一陣刺骨的寒意登時襲遍他的全身。
“混賬!”路行雲咬緊牙關,撐地而起。頭上箬笠已經在剛才的跌倒中脫落,他烏黑而又濃密的頭髮重新暴露在灰天微雨之下。縱使如此,他也沒有再次戴上箬笠的意圖,而是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四周。因為他很清楚,眼下自己只要稍有不留意,便將慘死當場。
一邊小心翼翼感知著身邊一切風吹草動,他一邊悄悄將右手望腰間摸去,緩緩拔出了吞龍劍。有劍在手,他淡定了些許。除了風雨聲,周遭還是一片沉寂,似乎並沒有什麼異常。他繼續用餘光瞟看四面,全然不敢有半點掉以輕心。
一滴血珠順著右頰滑落,他輕舒一口氣,心想:“這寺裡果然有著古怪。”
現在的他就像一尊雕塑般凝立不動,雨水已經完全打溼了他的頭髮,他不得不用力眨眼來擺脫眼前迷濛的水珠。
就在一閉眼間,那悚人的尖嘯聲又再度傳入耳中。路行雲心中一震,下意識地一貓腰,剎那間便覺腦後生風。
“好險!”路行雲只想到這兩個字,沒有更多的時間去感嘆,順勢向前一滾,飛快蹲起向後急視。
只見兩步距離外,一物似人非人、似猴非猴,緩緩立起。它高約一丈,遍體黑毛,兩支手臂奇長,相較之下,它的雙腿很短,卻結實有力。細雨之中,無數雨珠鑲嵌在它又粗又長的毛髮中,在光線的反射下泛出奇異的光澤。而它那張猙獰醜陋的臉則更讓路行雲記憶深刻:猩紅的雙眼、朝天的鼻孔、外翻的嘴唇以及那佈滿褶皺的表皮,無一不令人生厭與害怕。
“這是什麼玩意兒?”
路行雲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從未見過這樣的怪物,不禁遍體生寒。那怪物盯著眼前蹲伏著的人,不斷從喉頭髮出顫抖而又低沉的響聲。
“呃、呃......”懷揣著巨大的震駭,路行雲雙臂展開,面朝著怪物慢慢向後退去。按照他之前的觀察,再退幾步就是緩坡所在。往那邊滾下去就是遊廊,只要到了那裡,這高大的怪物未必能追上自己。
路行雲思索時那怪物並沒有移動,而是用它尖銳的爪子撓了撓尖錐形的腦殼。它的嘴半張著,一股細流從它的嘴角流出,也不知是雨水還是口水。
他不斷向後退卻,一邊仔細觀察著怪物的反應。一步,一步,又一步,他在心底默唸,只要那怪物繼續待在原地不動,他很快就能逃出生天。
雙方就這樣默默地對望著,路行雲的大腦一片空白,現在他唯一能聽見的就是自己沉重的喘氣聲。路行雲緊緊看著對面那怪物的臉,提防著它的一舉一動,然而恍然間,他似乎看到了那張醜惡的嘴臉上竟然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不錯,那怪物分明就是在獰笑。他瞬覺不對,正要轉身,豈料背後嘯聲再起,一股強大的衝勁擊中他的後背,頓時將他擊倒在地。
這塔林中,原來不止一隻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