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招,她認識。
“閣下......閣下是我師宗的?”桑曲姝勉強定氣,質問道,“這一手的‘震海斷江拳’,沒有宗門正道指點,絕對使不出此等威力......閣下到底是什麼人?”
回過神來的臺下圍觀者這時同樣有看出端倪的得意道:“我就說,這面具客只要出招,就得現形。沒有十幾二十年的修為,誰能將我師宗絕技‘震海斷江拳’練就如此地步?”
人群中也有幾名武威郡我師宗的弟子,他們全都面目鐵青,不置可否。
臺上臺下無不驚疑,而那面具客面朝桑曲姝,照舊僅僅指了指自己的雕花面具。
“放肆!”
桑曲姝登時感覺自己遭受了嘲弄,大怒之下神情扭曲,復飛身搶攻,招招奪命,早沒了最開始還存有的些許試探與客氣。可她攻勢雖猛,都被那面具客有條不紊一一化解。二人又過數十招,桑曲姝漸有疲意,心想:“這怪人拳腳功夫極佳,今日不出劍,磨下去對我不利!”想著,賣個破綻吸引那面具客來攻,趁機藉著閃避就要拔劍。可是那面具客看透了她心思般半途收招,回身再攻,連出幾掌,招招間不容髮。
桑曲姝急切之下咬緊牙關,冒著走火岔氣的危險,猛然提氣,再次將那“華袞拂塵”使將出來,意圖逼退咄咄逼人的面具客。
不出意外,這突如其來的一招架勢的確替她爭取到了少許時間,她搶到空隙,連忙拔劍,結果這一次劍依然沒能拔出來。
斜眼用餘光看,那面具客這時居然視“華袞拂塵”帶起的氣塵為無物,不聲不響飄然到了身前,順手卷起的袖口蘊含的內勁彷如一座鐵塔,鎮壓得她拔劍的手半點動彈不得。
“你、你怎麼會心傳宗的‘拒劍手’?”桑曲姝訝然失色,手勁一瀉千里。
不料就在此時,那面具客出人意料的用極為低沉的聲音說了句:“既然不拔劍就別拔劍了吧。”聲音嘶啞乾脆,果然不是真的啞巴。
圍觀者中,見識過“拒劍手”的亦不在少數。路行雲趁機調笑著對笑容盡失的司馬輕道:“司馬前輩,看到了嗎?你流派的武功,外人會的,也大有人在。”說完暗想:“看來這面具客的來歷還是難下定論。”
八宗規矩極嚴,若有人敢偷學其他流派的功夫,絕逃不過被廢盡武功逐出師門的下場。可見這面具客不可能是武威郡我師宗中人。
對方既非武威郡我師宗出身,或許也非昔日江夏郡心傳宗出身,可這兩派武學卻使得出神入化,桑曲姝摸不透他底細又連連受挫,方寸已亂,急喘著放棄拔劍,只想抽身而退,暫時穩住心神。
可那面具客無比老道,桑曲姝從內而外一絲半點的細微變化他全都洞若觀火,只聽他輕道一聲:“桑女俠,得罪了。”拳隨話出,不給桑曲姝半點反應的機會。
桑曲姝雖說勢蹙,畢竟功底深厚,自保之力還是有的。然而她招架之勢才起,眼看面具客拳風,登時怔然。
這一瞬間,密密匝匝擠在擂臺四側的圍觀者眼睜睜見證了桑曲姝身軀驟然僵硬,毫無抵抗著給面具客當胸一拳,打飛數尺之外,斜斜摔落擂臺。
楊稚懷與崔期頤二人急搶上去將桑曲姝扶住,只見桑曲姝仰面朝天,雙目瞪得銅鈴般大,竟是愣住了。
“師姐!”崔期頤眼帶淚珠,扭頭一拔劍縱身上臺,平指那面具客,“仙隱湖靜女宗崔期頤請閣下指教!”劍芒森森,淡金劍氣和主人的心情相若,翻騰躍動。“崔姑娘小心!”
臺邊再起一身影,晃到崔期頤身邊,張開雙臂護在她前方,卻是一臉毅然的李幼安。
那面具客不為所動,腳下生根般站在擂臺中央。圍觀者好些大聲起鬨,希望雙方再戰。正當崔、李將欲夾攻那面具客時,上空陰影籠蓋,數丈高的望樓上有人當頭躍下,緩緩平落至那面具客的身畔。
“尉遲堂主。”李幼安見狀,拱手行禮,回眼一瞥,攢動的人群中,姚仲襄對他微微搖了搖頭。
尉遲浮屠不看任何人,目光直視遠方依稀可見的宮殿簷拱,聲滾如雷:“比試有規定,一場勝敗不得由旁人滋擾,否則即刻免除滋擾者參比資格,逐出宮去。”又道,“念及此為首例,朝廷寬容博大,不予追究,三位速速下臺,不得再逗留片刻。否則我尉遲浮屠及一眾堂徒不得不失禮了。”氣正顏肅,透露出一股不容辯解的威嚴。
李幼安再猖狂,也不敢在宮城禁地當著尉遲浮屠的面撒野,可是身後崔期頤因為憤怒快喘的氣息聲真真切切,暗自尋思:“尉遲浮屠武功深不可測,有他周全那面具客,合我與崔姑娘二人之力估計也難佔便宜。況且驚擾了會場法度,必然逃不過剝奪比試資格的懲罰。”接著轉念,“若是現在下去,將崔姑娘一個人丟在臺上,崔姑娘必然深深怨我,今後再想接近崔姑娘只怕千難萬難。”頓時天人交戰,陷入進退兩難,不禁開始後悔一時頭腦發熱跳上擂臺的冒失舉動了。
尚在為難,忽聽楊稚懷高呼道:“師妹,下來吧,大師姐沒事。”轉過身,崔期頤紅著眼,喚道:“大師姐沒事嗎?”
桑曲姝當下已經順平了褶皺的素裙,氣定神閒道:“期頤,你下來吧,別亂了規矩。”
崔期頤應一聲,視李幼安及尉遲浮屠為無物般,飄然落地,抱著桑曲姝:“大師姐,我還道你、你......”
桑曲姝撫著她頭髮安慰道:“傻孩子,對方沒下狠手。”
崔期頤抬起紅通通的眼睛:“可師姐最後那一招,明明中途僵住了,難道不是那面具客暗中使了什麼詭計?”
桑曲姝朝那面具客看看,轉而嘆口氣道:“沒有,那時候,是我自己疏忽了......這裡人多口雜,等回去客棧再說。”
靜女宗宗門三姐妹自顧自敘聊,李幼安突然間在睽睽眾目下單獨一人面對尉遲浮屠與面具客,頓時好生尷尬。
尉遲浮屠冷冷道:“怎麼?李少主迫不及待想上臺表現,與尉遲切磋一二?”
“沒有,沒有!”李幼安忙不迭解釋,一吐舌頭,匆匆溜了。
李幼安走後,那面具客向尉遲浮屠躬身行一禮,隨即也消失在了人群中。擂臺廓清,尉遲浮屠面緊似鐵:“請各位記住,我尉遲浮屠總會出現在最該出現的地方。”說著,振聲而言,“下一場,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