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做對對的孩童抽了抽鼻子,不滿道:“大人有大量?你又偷偷笑話我嗎?”說完,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小小的身子晃盪不穩,幾乎原地栽個跟頭。
路行雲蹙眉看著面容憔悴的對對,嘆口氣道:“天氣酷寒,你本不該跟著我。找個暖和的地方安安穩穩睡上一覺,待到冬去春來,再出山不遲。”
“現在已經是春天了,只不過冬獅子去得晚了些。”對對瑟縮著腦袋,臉色更紅了,“你還嫌棄我。要不是我跟著你,這一路上,你可不知要吃多少虧呢。”不顧鼻子抽抽嗒嗒,又道,“今年底的姑因禪劍會你可一定要趕上,否則一晃又得過去五年。求不到讖語得不到機緣,只憑自己苦苦修練,終非長久之計。”
路行雲朗聲笑了起來:“對對,你太過抬舉我了。姑因禪劍會會聚天下英萃,各個宗派無數弟子擠破了腦袋就為了爭那寥寥幾個名額。且不論以我的本領能否在會上一覽眾山小,脫穎而出,就遍數這數十年來的禪劍會,哪有一名野劍客曾冒出頭?每次名額可不都給那八塊金字招牌搶了去。”
對對不服氣道:“八塊金字招牌說起來響噹噹,但以我之見,你......你不在他們之下!”
“我不在他們之下?”路行雲朝對對眨巴眨巴眼睛。
對對被他看得心虛,聲音高起低落:“別的不說,單論義氣,就沒人比得上你。”
路行雲苦笑兩聲:“只聽說禪劍會分知劍道、觀劍氣、比劍法這三個場次,卻從未聽說還有比較義氣的。再說了,對對,我救你,算是陰差陽錯,你大不必對我太過感激。”
“不論如何,是你出手幫了我,沒有你,我怕早就......哼!我即便不是人,但也懂得道義與感恩。”對對雙手叉腰,氣鼓鼓說道,“我就是要看著你登上雲蓮峰之巔,去見那歸我精舍的大禪師,不然我就罵老天爺......罵他瞎了眼!”
路行雲瞧他皺眉瞪眼的認真模樣,忍俊不禁。
兩人步行靠近城門洞子,那裡,季河東正與人交談。
“這聽雪樓的美酒,又香又甜,在小老兒眼中,不比那京城的瓊漿玉液差。”
一個鬚髮花白的老兵,左手拄著紅纓槍,右手拿著個小葫蘆,縮在一個避風的角落裡紅著臉誇耀。看得出,他的葫蘆裡定是裝著美酒,然而再看他滿臉那恣意流淌著的涕液,路行雲懷疑他是否分得清自己喝下去的是酒還是鼻涕。
季河東顯然被濃郁的酒香吸引住了,以至於沒有覺察到路行雲與對對的到來。他伸出寬大的右掌,微笑著說:“老軍爺,若是方便,能否將就些給在下解解饞?”
話音方落,那老兵嘴一撅,立刻就將葫蘆往自己的衣甲裡塞,連連搖手:“不成,不成。這可是小老兒好不容易沽來的,整日的精氣神都靠它提吊著,給你一口,就是要我老命一分!”言罷,睜著那雙微醺迷離的眼神,憐惜地看著懷中的酒葫蘆,猶如看著自己的寶貝孫兒。
季河東爽朗笑了,他中氣沛然,笑聲在整個城門洞子內久蕩不絕。韓少方小心翼翼牽馬走到他身前,輕輕叫了一聲“師父”。
“你總算到了。”季河東瞅他一眼,臉色沉了沉。
韓少方垂著腦袋,本候著他的教訓,耳邊季河東卻道:“在下從無奪人所愛的習慣,既然老軍爺這麼說了,便想問問此酒由何處沽來?天寒地凍,道路艱辛,我師徒三個也想暖暖身子,掃掃一路的羈旅風塵。”這話自然是講給老兵而不是他聽的。
可是,那老兵拄著自己的紅纓槍斜靠牆,砸吧著嘴,已然昏昏睡去。
季河東甚感懊喪,轉眼看到一臉頹靡的韓少方,便來火氣。正想借題發揮,另一頭有其他官兵笑著提醒:“這老東西是咱城裡有名的酒蟲,你問他,聽來的可都是痴人說夢。”
季河東聽言語中有揶揄意味,更覺不快,另有官兵說道:“看三位也是風雪苦人,不說笑了。此去城中走到路口,左拐有條小巷,走到底再右拐十餘步,就是聽雪樓。這酒是他們自家釀的,壇數不多,去晚了可未必能買著。”
季河東這才轉惱為喜,卻感覺先前受到了怠慢而心存齟齬,也不言謝,黑著臉一拉韁繩大步向城內走去。甄少遙緊隨其後,韓少方朝那幾名官兵拱了拱手,來不及清理自己身上的冰雪,同樣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城內有好酒,哈哈,這可太好了,不枉我一路艱辛。”
幾步外,路行雲側耳傾聽了季河東與官兵的談話,心裡癢癢。他平生至愛,一為劍,一為酒,尤其眼前這漫天飛雪的景色,在他看來更助酒興。
可是,跟在身後一向話癆的對對此刻卻少見的沒有接話。回頭一看,只見對對杵在原地,面色發白、雙唇暗紫,眼神沒有了靈動,死寂如灰。
“不好。”
路行雲心下凜然,趁著幾名仍在相互插科打諢官兵不注意,抱起對對就往外頭走。手掌觸碰之處,對對那瘦小的身軀竟是如同寒冰般僵硬刺冷。
剛拐到牆根隱蔽處,路行雲頓覺手上一輕,急忙往懷裡看去,目光所至,早不見了對對那稚嫩的面頰,只剩一疊衣褲,乾乾癟癟堆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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