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內戰的一大特徵,就是很容易出現“主將被斬首行動後,下面的小兵很快就成批投降”的局面。
畢竟大家都還是頂著大漢朝的旗幟,只是派系不同,我罵你從賊,你罵我國賊,一旦主將完蛋了,下面的小兵又沒文化不懂諸侯各方誰佔大義,也不知道繼續為誰而戰,也就一鬨而降。
當然了,如果進攻一方的部隊非常殘暴,在當地造成了很多屠戮,或者是擄掠百姓、強拉壯丁提供後勤,那還是會激起本地人自發自覺抵抗到底的。
比如歷史上曹操打徐州時屠城後導致的徐州本地人自發反抗、乃至剛平定馬超後不久就逼著關中百姓運糧去漢中、導致關中民變,乃至差不多原因的宛城民變,都是“官都投降了、被殺了,但民自發堅持抵抗”的典型。
只是劉備軍進入荊南以來,並無害民舉措,所以那種特殊情況也就跟他無關了。
趙雲免了零陵、桂陽百姓初平四年的稅,還溫和推進租庸除錯點,直接拿相當於稅錢的價碼買蛇藥,老百姓和普通郡兵還抵抗個屁。
隨著鮑隆被殺、他帶出城的部隊大部分被殲滅,舂陵、泠道等地很快被收復,劉度幾乎是在聽說了鮑隆死訊的那一刻,直接就棄城而逃了。
可惜趙雲沒有足夠兵力第一時間分兵去追,後來即使派了,也已經有些晚。劉度的人是化整為零分開好幾個方向逃的,根本不知道追誰,也就只能作罷。
趙雲在當地花了五六天時間清掃地方、安撫百姓,梳理分揀俘虜,忙活到八月底。
拿下的地區,相當於後世湖南永州的寧遠、江華等縣。而劉度逃到了臨賀,也就是後世的廣西賀州。
……
在逃跑的半路上,距離臨賀縣城還有近百里時,劉度遇到了一隊援軍,他當時幾乎如驚弓之鳥,還以為是被趙雲的追兵繞路堵截了,嚇得想遣散身邊還殘餘的兩三千人,再一頭扎進五嶺山區。
最後還是對方表明了身份,才讓他住腿。
“來者可是零陵劉府君麾下兵馬?主將何人,快快出來答話,目前零陵戰況如何?我乃交州張使君麾下都尉張懌,奉命增援零陵!”
一聽說是援軍張懌,劉度確認了一下,才失魂落魄地出面相認、把臂嘆息:“原來是張賢侄,唉,愚叔今日淪落至此,零陵之地只剩這臨賀數縣了,兵馬也大多潰散。只求張使君收留我家人,不要再為我與趙雲開啟戰端了。”
劉度這番話,倒是已經很有自知之明,他就是想保住家產,當個富家翁了,地盤大小已經無所謂。
而他之所以跟那個名叫張懌的年輕將領說話語氣熟絡,是因為張懌是前任零陵太守張羨的兒子——三年前張羨為關羽所殺,後來劉度接任零陵太守,張羨的族人就南逃投奔了張津。
張津看在張懌有點傀儡價值,才給他一點官職留用,還妄想著“有朝一日利用張懌在零陵、長沙等地的人脈,殺回荊南,跨有交州和荊南”。
不瞭解張津這位交州刺史的人,或許會對張津的狂妄有所迷茫——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事逼的?
但只要瞭解了張津的歷史業績,也就不會覺得他的狂妄奇怪了。因為歷史上張津作為兵微將寡的交州長官,就是鍥而不捨主動進攻劉表治下的荊南地區的,跟劉表打了三四年,最後還是因為連年主動進攻還屢戰屢敗、激起了部將對於白給送人頭行徑的強烈不滿,最後被他自己的部將反叛殺了。
而且,這張津也是以清談名士出身著稱的,江湖地位還不低。他五年前擔任過大將軍何進的幕僚,連袁紹能勸何進召外兵進京誅殺宦官,都是張津幫忙引薦的,也就是說他是袁紹投靠何進的中介人。
以何進、袁紹的脾氣推想之,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就知道張津是個什麼貨了。他也就是命好,在何進被殺之後,居然被董卓外放出來當交州刺史,也沒被任何人清算,安安穩穩當了三四年刺史。
張津對於以戰爭手段擴大地盤的態度,可以用四個字概括:人菜癮大。
這一次,他派了張懌、區景等部將,還糾集了幾個肯為他所用的太守,包括蒼梧太守來達、南海太守虎旗,本來是準備等趙雲“日久糧盡、師老兵疲”之後全面反擊救援劉度的。但劉度敗得太快了,他至少也要拿住五嶺山區的臨賀等縣,確保趙雲被阻礙在嶺北。
所以張懌對於劉度的懦弱,也是不以為意,勸說道:“叔父放心,張使君不會委曲求全的。若是一味對趙雲退讓,就算讓我們交州暫時躲過了劉備的征伐侵奪,長久也不會太平的。當年朝廷劃分荊、交州界時,就把五嶺險要隘口劃入荊州地界,防的就是交州割據、成趙佗之勢。我們怎能自棄險要呢?那不成了陳孔璋所言的‘手執利刃,授人以柄’了麼。”
“手執利刃、授人以柄”這話是當初陳琳噴何進、袁紹的,那是張津一輩子當中介最大的汙點,看來這人倒也吸取教訓,灰溜溜來交州後,一直謹記在心,經常拿來教訓屬下。
劉度一想也有道理,只好繼續當棋子,反正他現在已經是人在矮簷下,只能低頭了。
……
劉度與張懌、來達的固守,當然也讓趙雲有些為難。
零陵郡全境,不能算徹底收復了,剩下那點最南邊的邊角地盤,實在是不值錢,可不拿全吧,名聲又不好聽,搞得劉備還怕張津似的。
但真要進取,也不容易,畢竟是五嶺之險,歷代嶺南割據政權封閉五嶺隘口後,荊州就很難打過去了。
在臨賀地區以北稍稍盤桓兩天,趙雲不得不召開了一個軍事會議,問下屬們的看法,能不能算“徹底全功收兵”。
李嚴率先表達了持重的姿態:“將軍,南嶺之險,自始皇帝南平百越、先漢與趙佗對峙之時,便素為人知。張津提前搶佔隘口,倒也未必是想反奪零陵、桂陽,或只是擔心險要在我軍之手,他寢食難安。
既然現在各隘守備嚴密,非一時可下,不如暫且退兵。若是怕丟了大王顏面,對外只說零陵全境已復。道路隔絕,交州的狀況也不會被北人所知。”
趙雲原本聽李嚴前半段,倒也覺得沒什麼,但聽完最後這幾句後,他就有點不甘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