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意識到母親代表的含義,就算是支氏從來不說話,也不對她笑,可只要她在,就像身後的一座大山,是她最大的,也是最後的依靠。
她第一次想去看她的母親,可所有人都不許她靠近支氏,支氏是發熱久咳,轉為肺癆,是過人的,沒有人敢讓她靠近。
她靜靜等著機會,一直等一直等,終於等到了機會,趁所有人不注意溜進了支氏的房間,看到的就是支氏一口接一口的咳著血。
那血色,便如貴重的沉香木棺槨中,長姐伸的老長的鮮紅舌頭,瀰漫了她的雙眼,流進她心裡,一輩子也沒有找到出口,慢慢發酵成世間最苦的毒,直到她生命的最盡頭……
“來人,快去叫杭太醫!去叫父親!阿殊,阿殊!”
葉青靈叫了兩聲也不見葉青殊有反應,回頭卻見葉青殊愣愣的盯著支氏,目光發直,眼神呆滯。
心頭猛地一跳,忙將支氏交給玉蘭扶著,轉身兩步跑到葉青殊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使勁晃了起來,“阿殊,阿殊,你怎麼了?別嚇我!阿殊!”
葉青殊依舊半點反應沒有,黑白分明的眼珠卻慢慢泛起了血色,葉青靈看的心驚肉跳,忍不住哭出聲來,“阿殊!阿殊,你怎麼了!阿殊!”
“阿殊——”支氏本來閉著眼睛靠在玉蘭懷裡喘氣,聽見動靜忙掙扎著要往這邊來,“阿殊——”
支嬤嬤早哭的不成樣子,勉強控制著喊道,“大姑娘,二姑娘這是嚇掉了魂,別動她,嬤嬤來,嬤嬤來,來給二姑娘叫魂!”
支嬤嬤說著狠狠用手背一擦眼淚,“快去拿二姑娘的舊衣裳來!”
芳圓忙抹著眼淚往外跑,差點和匆匆趕過來的葉守義撞了個滿懷,她卻顧不上說話,退開半步,飛快跑了出去。
支嬤嬤哽咽著唱了起來,“善哉善哉,苦數難捱,我不打救,盼著誰來,善哉善哉,苦數難捱,我不打救,盼著誰來,姑娘莫怕,快快回家,快快回家”。
古老的唱詞如梵唱般迴響,屋中的嘈雜一時俱靜,連剛進門的葉守義也屏住了呼吸,不敢稍動。
一片寂靜中,陶氏的尖刻的聲音格外刺耳,“真是笑話!堂堂翰林掌院府中竟也折騰這些鬼鬼神神的東西!”
梵唱般的魔咒消失,各種嘈雜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支氏心下一慌,也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推開玉蘭,一把撲過去抱住葉青殊,嘶聲哭喊,“阿醜,我的阿醜,快回家,回家,孃親在這裡,阿醜快回家,孃親在家等著!阿醜!我的阿醜!”
恍若魔怔突然消除,葉青殊緩緩動了動眼珠,閉上眼睛,遮住滿眼的血色,輕輕回抱住支氏,“孃親——”
阿殊回來了,所以,你和長姐,你們都不要怕,不要怕,阿殊會保護你們,只求你們不要離開我……
“阿醜!”支氏驚喜捧著她的臉,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緊緊將她擁進懷裡,慌亂撫著她的後背,“回來就好!阿醜別怕!孃親在這裡!別怕!”
葉青靈忍不住掩面哭了起來,阮氏看著眼眶發熱,勉強笑道,“有驚無險就好,我們就不在這裡添亂了,大嫂,我們回去吧?”
陶氏垂眼遮住眼中的狠戾之色,真是可惜了,沒嚇死那個小賤人!
陶氏和阮氏帶著嚇呆了的幾個女孩兒朝葉守義行禮告辭,葉守義這才恍然回神,一個箭步衝到支氏面前,“阿清!你怎麼了?怎麼弄成這樣?杭太醫呢!來人!去請杭太醫!來人!”
支氏卻恍如沒有看到葉守義,死死摟著葉青殊,身子止不住的發著抖,嘴角的血一滴又一滴落在葉青殊水綠色的褙子上,暈出大片褐色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