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靈屈膝行了一禮,“就不勞煩三妹妹和四妹妹了,我陪著阿殊去就好”。
芳蘭忙領著姐妹二人去了稍間梳洗,梳洗過,葉青殊已經徹底平復下心情,給龐氏並阮氏行了禮,又與眾堂姐妹一一見禮。
葉青靈不等有人發問,便開口道,“祖母,阿殊剛回來,我領她和如意回去向父親、母親請安,再回來陪祖母用晚膳”。
龐氏一貫看重這個嫡長孫女,自不會拂她的面子,點頭道,“讓你父親母親也一起來用晚膳”。
因著支清身份貴重,當初成親時,葉老太爺特意花大代價將隔壁的院子盤了下來,打通院牆,又修一九曲迴廊聯通兩府,只二房不設正門、側門,所以從外面看依舊是一府。
這九曲迴廊綿延甚遠,九曲十八彎,幾乎將整個二房的院落都連線了起來,出了月洞門,沿著九曲迴廊一直走就是葉守義與支清所居正院。
正院前左前方豎著一塊一尺來高的漢白玉,漢白玉通體無裝飾雕刻,只有四個紅色的大字“續史詠雪”,鐵畫銀鉤,正是葉守義親筆所書,取義“班姬續史之姿,謝庭詠雪之態”,據說是葉守義讚美支清才貌之句,正院也因之得名詠雪院。
“續史詠雪”下方是一枚紅色的印戳,圖案複雜古怪,少時的葉青殊曾無數次看過這枚小小的印戳,卻怎麼也看不明白上面刻的是什麼,家中人也說不出所以然來,而她是絕不會去問自己的父母的,因此這枚印戳是她童年的一大疑案。
後來變故接二連三,她早將這枚小小的印戳拋至腦後,現在再一次見到,倒是又想了起來,忍不住仔細去看,這一看竟是一眼就看懂了,竟是古梵文刻就的“清、義”二字,而且是清字在上,義字在下。
古梵文已經非常少見,只在一些珍稀的孤本佛經中才偶然可見其蹤跡,時下除了少數得道高僧,顯有人認識,她少時不認識情理之中。
只後來她被父親送至庵堂三年,三年中主持奉父親之命只允她讀佛經,她百無聊賴之下,竟是連古梵文也認了個七七八八,現在才會一眼認了出來。
這樣一枚印戳,其含義不言而喻,葉青殊盯著那枚印戳,這“續史詠雪”四字,這小小的印戳,以及府內外對父親、母親那戲劇化般的訂親無一不說明父母之間的濃情,只是在她看來,父親對母親是極好的,只母親卻絕不像對父親有情的模樣……
正在和支其意低語的葉青靈見她看著那枚印戳發愣,笑道,“還在看那印戳?不用著急,等你和爹爹一般博學,就能看懂了”。
長姐輕快的聲音拉回了葉青殊的思緒,她有些遲疑的問道,“長姐,母親,她,近日身子可好?”
葉青靈一愣,隨即便露出一個歡愉的笑來,阿殊去外祖家住了一個多月果然長大多了,不但與自己親近了許多,也知道關心母親了。
“母親近日身子還好,只是畏寒,輕易不敢出門”。
其實天不冷時,她也不出門吧?從小到大,葉青殊就沒見母親出過幾次門,連外祖家也極少去,甚至她連園子都不會去逛,只窩在房裡看書寫字。
葉青殊聽說母親除了棋,書畫琴藝俱是拿得出手的,只不過她很少聽到母親彈琴,畫更是沒見她畫過,不過長姐的琴藝的確是母親一手教出來的。
葉青靈見葉青殊不答話便細細將支氏中午吃了什麼一一說與她聽,“一碟鵪子水晶膾,一碟水晶蝦仁,一碟薑汁白菜,一碟杏仁豆腐俱都吃幾筷子,倒是那道燕窩冬筍燴糟鴨子熱鍋喝了兩小碗,父親吩咐小廚房晚上再做一次,我倒是覺得連著吃會敗了母親的胃口,現在晚上要去祖母那用飯,倒是省了我的擔心”。
支其意插嘴道,“這天冷,吃熱鍋最好了,表姐你也要多吃點才好”。
幾人說著就見支清身邊的大丫鬟玉蘭迎了過來,笑嘻嘻給幾人行了禮,“夫人正等著呢,表少爺、大姑娘、五姑娘,請跟奴婢來”。
打簾子的丫鬟一挑開厚重的秋香色棉簾,一股熱浪便撲面而來,支其意嚷了句好熱,葉青靈轉頭嗔了他一眼,他縮縮頭,不吭聲了。
玉蘭和葉青靈的大丫鬟芍藥伺候著三人脫了披風,三人便自穿過正屋進了西稍間,支清坐在東邊的炕上,穿著家常的大鑲大滾灰鼠風毛棉緞對襟褂子,繫著暗花白棉裙,烏髮梳成墮馬髻,一件首飾也無。
她正低著頭縫著一件天青色的直裰,身邊的矮几上滿滿當當的放的全是笸籮、布匹之物,對面穿著石青色道袍的葉守義盤膝坐著,手中拿著一卷書,眼神卻落在支清手中的直裰上。
聽見動靜,兩人同時抬起頭來,葉守義露出一抹笑來,支氏卻是神色冷淡,彷彿沒有看見幾人,兩人一如臨風玉樹,一如出水清荷,說是神仙眷侶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