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五年,十月丁亥,申初二刻。
長安,長安縣,崇業坊,玄都觀。
李商隱確實想起來,張翊均是有一個已出嫁的親姊姊的,只知道是嫁給了博陵崔家,不過他怎麼也未曾想到,張翊均竟有這麼一個身居高位的姻伯父,而且好巧不巧,居然是新任拔擢的京兆尹崔琯!
“昨日,你阿姊將張四郎的親筆信交到某手上時,某說實話是將信將疑,可誰曾想,今日發生的一切,竟全如信中所述,分毫不差……”崔琯面上帶著些許不可思議的表情環顧了片刻周圍的一片狼藉,補充道:“自然也包括了這玄都觀遭難一事……”
“阿爺他?”這回換張翊均不知作何表情了,他一時想不明白這內中玄妙,再三確認:“您說的是家父早已預知了玄都觀的禍事?!”
“看起來是啊……”崔琯點點頭。
張翊均仍舊覺得匪夷所思:“可是……信中還說什麼了?家父遠在東都,又是如何得知長安城中發生的這一切的?”
李商隱左右看看二人,這一連串的變故讓他有些跟不上,他心底也登時泛起無數疑問,一時很想插話,但考慮俄頃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時間緊迫,這些你日後且自問吧……”崔琯唇角似笑非笑,將張翊均的急問軟綿綿地擋了回去,讓張翊均容色訕訕。
一名披甲通傳忽而趨上前來,向崔琯簡短地彙報玄都觀內的搜查情況,給出的卻是觀內已無活口的噩耗。
崔琯嘖了一下,神色迴歸了冷峻,下令道:“事不宜遲,傳令內觀外集結,速往大明宮!”
通傳得令唱喏,疾步向內觀正門而去。
張翊均的眉頭仍未舒展。京兆府的應援雖振奮人心,但根本問題卻尚未解決,若暗渠中的刀兵皆被亂黨裝備,其人數必然會遠遠超出京兆府兵的規模。而負責長安城的守備有金吾衛、京兆府、長安萬年二縣、御史臺……京兆府本身被允許掌控的兵源就很少,且分散轄區各地,長安城內更是不足五百人,情況並不樂觀……
而且現在時間正一彈一彈地流逝,兵力、時間,無不捉襟見肘……
在出內觀的路上,看著崔琯不緊不慢的步速,張翊均忍不住道:“崔伯伯……”
“嗯?”
“亂黨半個時辰前就已發出……”張翊均語聲不無擔心:“而且彼經由暗渠,直通善和坊。翊均恐怕……如果再耽擱下去,會來不及……”
“來得及……”崔琯不假思索地給了這個簡短的答覆。
張翊均聞言分外詫異,他近幾日將長安城跑了個遍,對長安城已熟的不能再熟,從他們所在的城南崇業坊直至大明宮丹鳳門少說也要十幾里路,除非一路暢通無阻,快馬加鞭,不然根本不可能彌補丟失的時間。
況且……現在宵禁未至,城中人雜,交通受阻,便從根本上斷絕了策馬疾馳的可能。
張翊均將自己的想法約略一說,崔琯卻露出神秘的微笑,京兆尹伸出一根食指:“都不用半個時辰,兩柱香,足以……”
“兩柱香?!”連李商隱都有些難以置信了。
崔琯卻爽朗一笑,延手領路在前。
張翊均和李商隱兩人相覷一眼,不明就裡,只得跟在崔琯身後,徑直出得內觀。
兩人卻不約而同地怔住了。
中庭之內,目之所及,黑壓壓的一片,皆為長戟槊矛,人數粗看絕不下千人……
崔琯深吸一口氣,洪亮的嗓音近乎吼出來,在觀內久久迴盪:
“京兆府廣平軍!”
“在!”
在他們的面前,亦是齊刷刷的回應聲,振聾發聵,上幹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