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像往常一樣,龍雲揹著他的藥簍和一把小匕首就出發了,他要去往山裡。
天盡山內,處處都佈滿了危機,而且山內各種植物生長和衰敗都極快,裡面同一個地方,幾乎過幾天就面貌一新,如果不是長期在深山摸爬滾打的人,很容易在裡面迷路。所以沒有人願意經常往山裡跑,但龍雲是個例外,因為他有非去不可的原因……
龍雲這會兒邊走在去往山裡的小路上,邊想著自己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
龍雲的父親以前是村子裡的“獵獸人”,所謂“獵獸人”就是村子裡專門抵禦異獸的武裝人員,他的父親那時還是龍安村裡獵獸人的統領,手下有專職獵獸人三人,和兼職的獵獸人十幾人。專門負責抵禦進犯村子的異獸,在他們的極力保護下,那時村子過了幾年還算太平的日子。
獵獸人也有自己的組織,叫獵獸聯盟,這是附近幾百城鎮和村子聯合建立的組織,總部在臨淵城。
每年臨淵城方圓幾百裡內的村鎮都會送人去獵獸聯盟參加他們的考核,考核透過,就能在那裡學習各種獵獸的本領,經過三年的訓練,如果再能透過最後的考驗就會成為一名專職的獵獸人,然後就可以回到村子召集培養兼職獵獸人,組建自己的獵獸隊伍。當然,獵獸聯盟有時也需要召集獵獸人去完成聯盟的獵獸任務。
當年龍雲的父親龍禹在十五歲那年就考進了獵獸聯盟,十八歲回到村子,一直保護著村子,直到三十五歲才娶了妻,有了龍雲。
在龍雲三歲那年,獵獸聯盟召集父親和村裡的另三位獵獸人參加任務,那次任務有太多異常之處,常常被村民們聊起。
如果是一般任務,一個村頂多只會派出一兩名獵獸人,防止村裡沒有獵獸人留守而遭到異獸襲擊,但那次任務,一下就派出了村裡全部的四名獵獸人。而且他們這一去就是一年多,音訊全無。
直到龍雲四歲多的一天,他左等右盼的父親才終於回來了,但是他父親還沒有進屋就倒在了家門口,手裡居然還抱著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女嬰。這個女嬰就是龍雲後來的妹妹龍瑤。
龍雲依稀記得自己的父親滿身是血躺在家門口的模樣,他叫喊著父親,父親卻一動不動,像個一塊歷經風霜的石頭。那時四歲的龍雲好像突然懂得了什麼,想哭卻怎麼也哭不出來,然後嚇得躲進了屋裡的牆角,接下來幾天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睡覺,吃飯,發呆。
後來龍雲也常常聽村裡的人說起此事,他們說他父親回來時身上並沒有發現被異獸撕咬抓傷的痕跡,那些致命的傷痕倒更像是人類的利器所傷,再加上出去任務的四名獵獸人只有父親一個人回來,獵獸聯盟那邊更是完全沒有解釋,只說不知道情況。這些都讓這件事情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成為村裡人經常閒談的話題。
自那件事情以後,十幾年時間,村裡就只出了一位獵獸人,自此,村子裡但凡來只厲害一點的異獸,就對付不了,而異獸又都喜食人類,就只能活祭那些可憐的老人了。
龍雲的奶奶老喜歡跟他講他父親和母親的事。龍雲的母親是父親在一次執行任務時認識的,她是一名醫師,名叫牧芝。
那一次任務,他的父親受獵獸聯盟委託去附近村子周圍獵殺一頭碧眼魔狼,雖然最後殺死了那頭異獸,但是,自己也身負重傷。
他強忍著傷痛走到臨近的小鎮,尋求醫治。而最後醫治他的正是龍雲的母親。
他的父親在那裡被悉心照料著,養傷足足養了三個多月,新傷舊傷全都好了,還是賴著捨不得走,最後把別人閨女都賴回家了,拜了天道,成了親,第二年就有了龍雲。
龍雲還記得,他父親死後,他母親起初經常看著還是嬰兒的龍瑤發呆,一看就是一整天。
突然有一天,她把龍雲叫到跟前,對龍雲說:“以後她就是你妹妹了。”
而且他母親還跟他說,經過她的觀察和診斷,她確定龍瑤的雙眼是失明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讓龍雲以後好好保護好這個妹妹,不要讓人欺負她。
從那以後,他母親就隔三差五的往山裡跑,為的就是治好龍瑤的眼睛。
她找的是一種叫做紫玉蟬薇的藥材,龍雲從小就翻看母親留下的醫師筆記以及醫書典籍,其中關於這種紫玉蟬薇的草藥被著重記錄下來。
這種草藥及其罕見,她的母親曾在一本古籍藥典裡得知此藥,她入醫道這麼多年只有年輕時聽說同行採到過一株。
古籍記載這種藥草能治療世間幾乎所有眼疾,不光如此,正常人吃了也能使人眼露微光,可看清百米以外的蟲蟻,且夜晚視物倘若白天一般。
龍雲回想起著這些,看著遠處不見邊際的天盡山,那山如此雄偉,而自己卻渺小得像是世間的一粒塵埃,彷彿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當他母親離開以後,他就一次次直面著這大山,從最初的恐懼,到後來的毅然,就像是在直面著自己的人生。
那一年龍雲十一歲,像往常一樣,她的母親吃完早飯,在身上塗抹了一些驅除毒蟲邪祟的藥水,帶上路上吃的麵餅,叮囑了龍雲幾句,便背上藥簍出門了。
龍雲遠遠望著母親那個面向大山的纖細身軀,心裡盼著母親能平安回來。但這一次卻是他最後一次見到那熟悉的背影。
龍雲記得很清楚,那天本是晴空萬里,山上霞光熠熠。
但等他母親去到山裡沒多久,就似一下子變了一個天地一般,突然開始電閃雷鳴,妖風作作起來,而後巨大的烏雲滾滾而來,壓住天地,不透一點亮光,緊接著大雨傾盆而瀉。
那一天龍雲的母親沒有回來。
第二天雨還在下著,龍雲的母親也依然沒有回來,第三天,雨繼續下著,龍雲開始在村口的雨裡等,他遙遙望著遠方,眼裡滿是空洞。
這雨之後足足下了七天,龍雲,就在雨裡苦苦等了七天,誰勸都沒有用。
他就那樣站在雨中,直直地,望著……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