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殘雪將殆,天方回暖時,南廬淵收到了南子潺的回信。
這一次不同往日,信紙很厚一沓,掂量掂量,細數竟有二十幾張。且南子潺以往給他寫信,都會盡量寫的隨意些,字寫的很大;而這一次的信行行列列工工整整,字也寫得很小,用的是漂亮的行楷。
南廬淵便接著晨光,細細研讀了這次的信。
南子潺大致說的是,信已收到,雖然只有一行字,但足見其嚴重。為避免釀成大禍,張相和李陽關、梁老將軍已經下派了親信和手下的官員到各地去明察暗訪了,即便是離京城較遠的地方,也讓該地孝廉皆備的熟人時刻監察地方官員,隨時寫信匯報給中央了。
連同之前朝代已經廢掉的地方監察職位,也都陸續開始重新啟用,自下個月開始,會由中央親自委派信得過的新晉士人們前往各地任職監察刺史一位。
另,南廬淵未經上報中央便私自斬殺閩南東越的地方官一事,中央已經知曉。雖有官吏上疏彈劾,但已被梁老將軍和張相駁回去。況本王也厭惡這樣枉顧南商統一民族團結的官員,故雖南廬淵並未上報,但因其乃南商帝相,位與王齊,且事態緊急,心繫百姓,特赦無罪。
新晉士人宋慈、杜松音等人的任職,經朝議,允准。特聞閩南動盪與西唐有關,本王特調中央軍一千餘赴閩南東越,常駐其地。
東魏危亡,王崩,新王軟弱,向西唐示好,有與之結盟的動向。本王與張相商議,有同北秦結盟的打算,還要看廬淵的意思。
末,閩南蛇蟲眾多,地勢偏僻,且人心散亂,望廬淵珍重。
相去一年,來年春時,望歸。
這厚厚的一沓,盡是好訊息,讓多日心裡像壓著一塊石頭似的的南廬淵鬆了口氣。
南廬淵收好了信,方出了院子,準備活絡下筋骨,便看見沈氏族人朝他而來,及其行至眼前,先聽見一句:“在下系大公的隨從,那外族口風鬆動,大公讓在下請您過去。”
南廬淵眼睛一亮,雖然並未顯現出太多欣喜的神色,但眼眸的瀲灩璀璨之色已然暴露出他心裡的愉悅。他一路跟著這沈氏族人,穿過彎彎繞繞的山路,來到一個幽深的山洞前。
閔春遲便站在洞口處,看見了他,微微點一點頭,沈氏族人退下,南廬淵同閔春遲一同入內。
洞口很小,但洞內別有乾坤,十分開闊綿長。左右各一行油燈,將洞內的黑暗驅散得一乾二淨。這是大公私有的牢庫,裡面鮮少有人,若是有,那便都是些凶神惡煞之徒。
那西唐貴族被關押的地方十分幽深,守衛也最多。南廬淵手持火把站在門外朝他照過去,看他已經被嚇得不成樣子,看來不太會耍什麼花招了,再定睛細看,他身上青紫一片,看著受了不少苦頭的模樣,眸光一凝,道:“你對他動刑了?”
閔春遲滿不在乎地道:“沈氏大公授意的,他說只要弄不死這人,就算使出渾身解數,也要從他嘴裡撬出點什麼有用的東西。”
南廬淵聽了,不再多說什麼。禍亂他國綱法安穩乃是大罪,這人受的一切刑罰都不委屈。
於是他一偏頭,朝左右道:“把他提出來,我要審審他。”便同閔春遲先行來到封閉的提審屋,喝著濃茶靜心等待著。
不一會,被兩人拷著的西唐貴族踉踉蹌蹌被押到提審處,有些畏畏縮縮地低頭俯首,用很輕的弧度悄悄挪動腦袋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押送的人把他放在這兒後,便被南廬淵、閔春遲揮退了。
“不必打量了,”南廬淵輕聲道,但是語氣沉穩,威儀具足,“我是南商的帝相,南倏。”
他看見這西唐貴族的身子晃了晃,於是道:“抬起頭來,接下來我問你的話,你要一五一十地回覆我。”
那西唐貴族便抬起頭來。
南廬淵細細打量著他的面容,心裡感嘆一聲西唐人的面容真的很華貴,像極了極樂天的大佛,眉眼間盡是富態寶氣。
若不是陸流斕的母親是被陸墟撿到養大的外族女子,恐怕陸流斕也是這樣大氣富態的容貌。
陸流斕有著外族的狂放狷狂和高挑挺拔,也有西唐人的如佛般仁慈卻喊著些許撩撥意味的眉目和豐厚飽滿的唇瓣。看著眼前這人,便能隱約從他的眉目間看到陸流斕的影子。
他面無表情地問道:“你叫什麼?”
那西唐貴族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閔春遲,被這神秘九黎族人肅殺的眼神驚得打了個機靈,哆嗦道:“回您的話,我叫......叫......司寇丹,字絳朱。”
南廬淵在聽了他的姓氏後,心裡微微一動,問道:“你是西唐的朝野貴族之後罷,西唐的朝臣之宗都是哪些?”
司寇絳朱哆哆嗦嗦地道:“分......分別是冢宰,司徒、宗伯,司馬、司寇,司空、典客、宗正八家。”
南廬淵和閔春遲對視了一眼,意義不明地笑道:“都是從舊朝的九卿官職慢慢演變而來的呢。”心裡明瞭,原來陸流斕出自西唐老官吏氏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