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薛惑靠在牢裡。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被關進牢裡了。上一次便是在崑崙。薛惑理了理自己有些皺褶的衣襬,心道這知府大牢還不算太糟,至少乾淨,牆上一面小小的窗戶還透了些光。
“來,開飯了。”紅鼻子的獄卒端著一些飯菜上了前來。他把三個碗放在薛惑牢門前。薛惑隔著木欄嗅了嗅碗裡的飯菜問那獄卒道:“有酒沒?”
擺在薛惑面前的三個碗,一碗餅子,一碗肉碎,一碗青菜。看顏色都是新鮮的,做法也不錯。這樣的飯菜對於入獄的囚犯來說似乎過於好了一些。
那獄卒見薛惑就是那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挖走了死囚心臟的人,臉色也不是太好看:“有得吃就不錯了,還想要酒?知府大人心善,你卻蹬鼻子上臉?”
對門牢裡管著的小毛頭從門外將碗端了進來:“這裡啊吃食比我在外面的都要好。就是進來要挨一頓板子,不痛快。”
紅鼻子獄卒數落道:“你多久能有點出息別再進來了?你以為知府大人不知道你是許久沒吃飯才故意被抓進來的?就連你挨板子也特意交代過要打疼不能打傷了。你啊你,年紀輕輕好手好腳,自己去尋個事吧,也不要讓知府大人再操心了。”
小毛頭鼻子有點紅紅的,將餅放在嘴裡咬了一口:“你這糟老頭子成天就叨叨,誰吃不起飯了故意進來了?”
紅鼻子獄卒搖了搖頭又走到那滿臉橫肉的大漢牢門前,從袖中拿出一根系了鈴鐺的紅繩子扔進牢門裡:“明日是個好時辰。今日是最後一餐飯嘍。好好把飯吃了,懺悔一晚。下輩子就別再做個惡人了。”
薛惑與那滿臉橫肉的漢子同時都是一怔。
那滿臉橫肉的漢子臉上落下一滴冷汗,他顫巍巍地拿起那枚渡魂鈴:“這……這就到時間了?”
那漢子原本滿臉橫肉,像個屠夫,現在竟被這鈴鐺嚇得臉色煞白。那橫眉中竟然讓人看出了幾分委屈,模樣著實好笑。
紅鼻子獄卒掃了薛惑一眼對那漢子說道:“如今那挖心的人都被關起來了,你大可放心,說是吉時就是吉時。只管好好再睡一晚,這輩子還有沒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就唸叨唸叨。這輩子完不成了下輩子還能記著不是?”
紅鼻子獄卒絮絮叨叨說了許久,那漢子情緒好些了。他雙手捧著渡魂鈴,粗糙的大手在小小的鈴鐺上摩挲了好幾下,彷彿在確認這鈴鐺裡有沒有藏著什麼惡鬼。過了好半晌,他才緩緩將鈴鐺戴在了自己的腳踝上。
渡魂鈴輕輕響著,那根紅繩子乾乾淨淨未落一點灰塵,在漢子染了汙漬的腳踝上顯得格外扎眼。
薛惑微眯著雙眼看著斜對面那滿臉橫肉的漢子。這兗州知府好生有趣,自己才關進來就立馬定了一個死囚的罪。
薛惑雙手抄在袖中,吊兒郎當的坐在乾草上。幾聲鞋靴摩擦地面的聲音響起,玄晁穿著粗布鞋站在薛惑的牢門前。
薛惑抬起一雙金色的眼眸看著玄晁。玄晁總覺得不自在極了。這啞巴嘴巴是啞的,但一雙眼睛似能殺人。這眼眸和那人群中的紺碧色瞳孔一樣,都讓玄晁覺得不自在。彷彿自己被那眼睛看了個透,就好像自己的秘密無所遁形,就這樣赤裸裸地展示在人群前。
紅鼻子獄卒見玄晁到了獄中,趕緊跑了過來:“大人今日怎麼又來了?”
玄晁避開薛惑的雙眼說道:“不放心,來看看。”
紅鼻子獄卒瞄了薛惑幾眼:“這人既然都抓住了?下官定不會讓他從這牢裡逃出去。”紅鼻子獄卒說著搖了搖木門:“大人你看?結實著呢。”
薛惑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小窗戶,一彎月在空中烏雲中若隱若現。月暈微微有些泛紅。
快子時了。
更夫的梆子聲一過?忽然自斜對面的死囚牢房裡傳來一聲尖叫。紅鼻子獄卒頓時腿一軟?趕緊回身跑去。
只見一個鬼影子從紅鼻子獄卒身前一晃而過,把那獄卒駭得跌坐在地上:“大……大……大……人……又……又……”獄卒回頭看了眼薛惑?頓時更加迷糊了:“你……你……誒?”
玄晁嘴角挑起一抹笑:“追!”
“叮叮噹噹”兵器相撞的聲音想起,整個大牢裡頓時亂成了一鍋粥。薛惑坐在乾草上?聽得那些腳步聲忽而響東?忽而向西。一聲聲的“大人”此起彼伏,還有些“唉喲,唉喲”的呻吟。聽動靜倒像是沒有抓著“鬼”,反而是自己人撞在了一起。
薛惑微微勾起嘴角?這衙門裡的捕快倒有意思?好似這“鬼”竟是比他們還清楚衙門裡的路。
“哎喲大人!你快來看看!又沒了!”紅鼻子獄卒駭得聲音都變了。
那滿臉橫肉的漢子牢裡只剩下了一具綁著渡魂鈴的屍體。漢子的胸腔上有個血紅的大窟窿,一顆心臟就這麼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