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雷眼睛望向遠方。
“這麼多年,她最想就是重新活一次。這一次一定不要再像上一次。對她來說,來我們家是她命運的轉折。”
他把目光從遠方收回來,重新將它們定格在我臉上。他長出一口氣。
“當然,這裡也是她的終結。如果”
他又深深吸一口氣。
“如果知道是這樣的結局,我相信,沒一處是她真正想要的。”
張若雷眼紅,他轉過身去,我不知他是否流了眼淚。
“這”
他後背微抖。
“這”
他兩支肩膀尤其抖得厲害,他竟不能成言。
也許我誤會他了。我走到他身後,想給他一個擁抱,想給他力量,想給他溫暖。然而......
我手就那樣停在半空,聽他把剩的那句話說完。
“這人間,哪個地方不埋人?哪個地方配埋個真正的人?”
張姨後事很快辦妥,最終並沒有買墓地,附近正好有座山,找了風水先生堪輿,選了塊吉地,我們兩個站在她墳前。問他:
“選吉地都為了利益自己的子孫後代,張姨也沒有子孫。”
“她求來世?”
“不知道。如果來世還是這樣的話,其實再來不再來一回,也沒任何實質意義。”
他看我一眼。
“你說這話,很像得道高僧。”
我們不約而同朝她的墓碑鞠了一個躬。風把我的話撕碎在山林裡。
“我這輩子是跳不出去了,我心裡有太多魔障。”
他拉上我的手,兩人深一腳、淺一腳朝山下走去。途經那座曾經的世外桃源,他停下車。夕陽中那棟逶麗而雄偉的建築仍舊恬淡安寧、雍容華貴。我第一次跟它見面,以為這是難得的人間仙境,世間所有風浪都沒有辦法波及到它。
不想幾年而已,這裡倒先成了一座空蕩蕩的凶宅。我想像張姨的身影像鬼魅一樣日日夜夜在這裡不停徘徊,踏歌而行。
她唱的、吟詠的,一定是對自己命運的詠歎和對生活的撻伐。
“這房子怎麼辦?”
我問。
“能怎麼辦?”
他回身瞅瞅我,發動車子。
“憑弔?荒置?過幾年興許成為一個有名的景點兒。現在人心浮躁,什麼也沒有辦法讓自己踏實似的。聽過封門鬼村吧,人們喜歡到那裡面去探險。不止那兒,好多這種發生過人命案的凶宅,到最後都會成為那些所謂的探索未知世界或者不信邪的人們的新的遊樂場。他們大批大批湧入、樂此不疲。就像葉公好龍一樣。葉公天天對龍好奇,說喜歡,或者說其他的,但是當真龍真正出現在他面前。早被嚇得屁滾尿流。”
“如果張姨真的還在這兒住,我真不希望有人再打擾到她。”
“沒有人希望她再被別人打擾。放心吧,張姨的靈魂不會在這兒徘徊,她能上天堂,那兒才是她的家。聽說過嗎?”
他開了遠光,這一段路竟然一盞路燈都沒有。兩邊魅影幢幢,很應景的讓人深感
毛骨悚然。張若雷接著說。
“生前飽受折磨的靈魂到最後都會升上天堂。”
我偏過頭,看向窗外,對他這種論調不置可否。如果類似這樣的安慰確實可以讓正在受苦受難的人們有點兒期望,讓遊蕩於黑色冰冷未知空間的靈魂們心裡更好受的話。那麼就這樣說吧,又有何妨呢?誰又真正在乎這說法兒的真偽或者是否可以真正實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