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爺這一刻直想找個地縫兒鑽進去,當然鑽進去之前要拉著讓他丟進臉面的大兒子,在地下掐他個死去活來。可惜,酒樓後院的地面都鋪了光滑的青磚,異常堅硬,他這願望自然也實現不了,於是,眾多小夥計和幫廚們的鄙夷目光,赤裸裸在他身上颳了一層又一層,最後羞惱的他上前一巴掌扇到了大兒臉上,罵道,“你這個丟人現眼的東西,我方家還缺這口吃食不成,還不給我滾回去。”
方大少正洋洋得意自己計謀得逞,突然被老爹一巴掌扇得打了個趔趄,他也惱了,嚷道,“爹,你打我做什麼,不過一隻烤羊,大不了給銀子就是。”
蒲草以前每每聽得方傑說起家裡父兄,總見他一臉複雜之色,說不上是痛恨亦或者羞憤,她雖是好奇卻也不好探問人家的“家醜”,沒想到今日交了一隻烤羊做學費,她終於知道他為何那般了,有這樣的家人著實是讓人無奈又痛恨。
陳和恨得咬牙切齒,一邊偷偷探看自家祖父的廂房,一邊小聲問詢蒲草,“張東家,這事可怎麼處置?”
蒲草皺眉想了想,應道,“老掌櫃身體不好,先瞞著不要說。最後這隻烤羊是呈給孫府尹那桌兒貴客的吧,你去同另外兩桌兒客人商量一下,能否出讓烤羊,再讓對面白雲居做一桌兒上好席面以作補償。”
陳和邊聽邊點頭,匆匆跑向酒樓大堂。蒲草冷著臉望向方家父子,以她的心思恨不得一腳踹了這爺倆出去喝風,但是這兩人畢竟頭上頂著個“方”字,又當著眾多小夥計幫廚們的面前,怎麼也要給方傑留些顏面。
她忍了又忍到底沉聲說道,“方老爺,許是京裡的人家都金貴,少有養羊的,以至於大少爺見到烤羊就這般…狂熱。我們北地這裡卻是不缺,早知如此,我拼著被客人砸了酒樓牌子也要給大少爺勻出一隻來啊。”
“這個,這個,”方老爺臉色漲紅得都要滴出血來了,蒲草話裡的嘲諷之意,他如何不會聽不出。但是自家兒子失禮在先,他想要反駁呵斥也著實氣短,於是哽了半晌到底扭頭竄回了屋子,徹底無顏見人了。
蒲草冷哼一聲,高聲吩咐那兩個抬了烤羊的小夥計,“把烤羊抬進屋去,再去後廚拿些特製紅油,好好伺候著方大少爺用飯。”
小夥計們聽得先前那句話還有些憤恨,實在弄不懂蒲草為何對這壞了酒樓生意的惡人這般客氣,但是待得聽了後邊兩句,立刻就人人眼睛放光,哪怕是手裡有活計忙著的也想立刻扔下傢伙事兒搶了這差事。
方大少眼見眾人“熱情”的上前幫忙抬烤羊,撒腿跑去後廚取碗筷等物,原本被老爹扇了嘴巴的怨氣立刻就都散盡了,鼻孔再次高抬沖天,吩咐道,“再給本少爺取壺好酒,幾樣爽口小菜,伺候好了有賞。”
眾人高聲應了,忙得更是“歡喜”。
陳和正巧從前樓回來,見此很是疑惑卻也沒有空閒多問。那兩桌兒定了烤羊的貴客,一桌兒是城裡的富商小聚,一桌兒是府學的幾個文人學子來嘗新鮮,一聽說府尹大人宴客沒了烤羊,兩桌兒客人都是爭相出讓,倒讓陳和長出了一口氣。最後到底還是那些文人移駕去了白雲居,事情順利解決。
蒲草眼見小夥計抬了烤羊進了酒樓,木罕也親自端了碗碟、長刀、紅油去伺候方大少,她就笑嘻嘻扯了兩個孩子去後廚墊墊肚子。
方大少一見木罕帶著刀子進來,還驚得一跳,後來眼見那金黃色的羊肉在木罕手裡雪花一般飛到他的碟子裡,忍不住還讚了一聲“好手藝”。
早侯在一旁的小夥計笑嘻嘻上前替他倒了滿滿一碗“紅油”,笑道,“大少爺,這是我們樓裡特製的紅油,沾著羊肉吃下肚兒極是開胃。平日若不是熟客開口,我們東家輕易都不往外賣啊。”
方大少一聽這話,胸脯挺的更高,夾了一塊羊肉狠狠沾了紅油就送進了嘴裡。他嚼了幾下並未覺得有何不妥,反倒是那羊肉更香了三分,於是點頭含糊讚了兩句,就甩開膀子大吃起來。
一旁伺候的幾個小夥計,互相偷偷使了個眼色,一副極力忍笑卻又不敢洩底的模樣。
方老爺原本還氣大兒丟了他的臉面,但是烤羊抬進屋裡,香氣圍攏之下越發濃郁,方大少又是吃得恨不能連舌頭都吞下的模樣。他這肚子也就鬧起了意見,咕嚕嚕抗議不停。
方老爺正是臉紅想要遮掩,早有小夥計又取乾淨碗筷上前伺候,他半推半就之下也就動了筷子,當然他可記得兒子口水吐到了哪裡,特意避開了那一處…
蒲草帶著玩得一頭大汗的山子和桃花,剛剛坐下吃了兩塊點心,一碗涼茶還沒等喝完就聽得廂房裡有人大喊,“水啊,快給我倒水來,辣死我了!”
一眾手下忙碌,耳朵卻早就伸得老長的幫廚和大廚們,立時笑得拍桌子跺腳,直嚷著,“太解氣了!”
原來前些日子有個口重的客人再吃了羊肉串之後,同陳和抱怨說辣味不夠,吃得不爽快。
蒲草想起前世那些“變態辣雞翅”之類,就琢磨著用辣椒和本地一種土生帶辣味的草藥熬製了一小鍋紅油,結果紅油涼透之後,負責品嚐的廚子喝了半口卻說沒有辣味,眾人是眼見蒲草扔了一筐紅辣椒進鍋的,於是都不信他的話,紛紛擠上前品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