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傑喚過東子,吩咐他回園子去準備客房,順便再換輛馬車來,兩個孩子出了一身大汗,若是再坐爬犁吹了冷風許是這半日的診治就前功盡棄了。
劉大夫眼見他吩咐這般周到,心下還是忍不住好奇,目光在陳二嫂和蒲草身上轉了又轉。方傑仿似被侵佔了領地的獵豹一般,微微眯了眼睛笑道,“劉兄這藥堂…許是不缺我那幾車藥材了?”
“缺,怎麼能不缺呢?”劉大夫趕緊收回目光,笑著上前打躬作揖,末了又喊了當歸成藥打包、倒藥酒,指使得他滿地亂轉,簡直是殷勤之極。
很快,東子就趕了一輛黑漆平頂馬車返了回來,蒲草和陳二嫂把兩個孩子裹得嚴嚴實實,辭別了劉大夫和當歸就上了馬車。
馬車不同於爬犁,又是在城裡眾目睽睽之下,方傑自是不好坐進車裡。他也不在意這些,同劉大夫打個招呼就側身坐到了車轅右側。
棗紅馬的四蹄噠噠敲在青石街上,清脆又暢快。陳二嫂瞧著懷裡的兒子睡得香甜,終是徹底放了心,拉著蒲草的手一迭聲的道謝,“蒲草妹子,這次我家胖墩兒撿了一條性命,可全仗你的大恩大德了。”
蒲草也是心頭大石落地,拍著她的胳膊安慰道,“二嫂跟我客氣啥,胖墩兒平日還喊我一聲姑姑呢。再說忙前忙後的都是方公子,我真沒幫上什麼忙。”
陳二嫂心裡明鏡似的,若是沒有蒲草的顏面,方傑也不至於會如此盡心盡力。當然這話她是不會說出口的,徒惹蒲草尷尬不說,倒有些多嘴多舌的嫌疑。況且這份恩德也不是空口說說就能償還,來日方長,他們一家記在心裡,終有慢慢回報的時日。
一路無話,馬車很快就行到了念恩園門前。門房裡值守的小廝們一直遠遠翹腳張望著巷口,此時早就撤下了門等候。
馬車徑直進了大門,方傑跳下親自開了車門,繼而又伸手接了山子抱在懷裡。眾多小廝什麼時候也沒見過自家公子這般殷勤過啊,驚得齊齊瞪圓了眼睛,卻也不敢出聲。
東子用力擺手警告眾人收斂神色,然後又去扶著抱了胖墩的陳二嫂,幾人正是抬步要往後院走去。不想突然聽得門外又有車馬之聲,守門的小廝一見那馬車前懸掛的牌子,立時高聲稟報道,“公子,是孫府的馬車!”
方傑聽得這話,眉頭立時就皺了起來。蒲草見此,猜得來人必定不受方傑歡迎,於是上前接了山子,低聲說道,“你先招待客人吧,讓東子帶我們去客房就好。”
方傑慢慢點頭,輕聲叮囑道,“有什麼事情都吩咐丫鬟去做,千萬別客套,我很快就來。”
蒲草淡淡一笑,回身喚了有些拘束的陳二嫂一起隨著東子往裡走去。
此時孫府的馬車已是進了大門,幾個小廝幫著車伕籠住馬韁繩。車裡的孫家大小姐聽得坐在車轅上的小丫鬟稟報,迫不及待得就掀了窗簾嚷道,“表哥,原來你在園子裡,真是太好了。”
方傑眉梢兒挑了挑,轉而換了一臉溫和之色,笑道,“原來是嬌鳳表妹,你怎麼今日得閒出來走走?”
孫嬌鳳嫣紅的小嘴一撅,仿似想要嗔怪幾句,但她突然又住了口,一臉羞紅的應道,“表哥,二孃也來了,還是先接二孃下車吧。”
方傑一聽姨母親至,趕忙上前開了車門,整理了衣衫行了大禮,“姨母,天氣乍暖還寒,您怎麼親自來了,有事派人喚我一聲就好”。
“我也是窩在府裡一冬,實在無缺,今日天色也好,就帶嬌鳳出來走走。”
孫家二房太太魏氏邊說邊下了馬車,她年輕時候也是個美人,如今雖然年歲已三十有五,又因生了孩子體態愈加豐盈,但長期掌管府尹大宅後院,自是累下了三分威嚴貴氣。
今日出來走動,她特意換了一套暗紅縷金提花緞面交領長襖,下面配了青綠色雲錦長裙,外罩一件青蓮絨的灰鼠斗篷。這一下傾身下車之時,烏髮上斜插的赤金鳳尾步搖叮噹碰撞,清脆有聲,更是平添了風姿無數。
整個前院裡,躬身伺候的小廝丫鬟們不下十數個,見此各個都是把腦袋壓低了三分,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魏氏笑盈盈扶著外甥細細打量了許久,這才輕輕拍著他的手臂說道,“你這孩子,最近都忙得什麼,怎麼許久不去看姨母?”
方傑臉色略有尷尬之色,心裡愧疚不已,最近因為蝸居南溝村,除了初六去了一次孫家就再也沒有登門,倒是不怪姨母抱怨。他剛要開口應答,那邊孫嬌鳳已是嬌嗔嚷道,“表哥偏心,扶了二孃就不理會我了。”
魏氏聞言就側身讓開一步又笑道,“我這隻顧同官哥兒說話,倒是忘了鳳兒還在車上了。官哥兒快接接鳳兒,這青石地面滑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