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掃了一眼依舊哭鬧不休的張二夫妻,扭頭拍拍陳二嫂的胳膊,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二嫂,勞煩你去幫我請里正和幾位長輩過來,就說我有大事要同他們商量。”
陳二嫂是有名的玲瓏心腸,如何會聽不出蒲草話裡隱含之意,頓時激動得攥緊了衣襟,連連應道,“好,好,妹子放心,我保管把里正和長輩們請來。”
蒲草扯下脖子上的頭巾子塞到她手裡,笑道,“快去快回。”
正巧這時,張二叔夫妻表演的太過入戲,拿了自己腦袋當石頭梆梆撞起桌腿兒,眾人害怕陶碗跌到地上都趕上前攙扶。陳二嫂就趁機把屋門開了個小縫兒,悄無聲息的擠了出去。
張二叔夫妻見得眾人如此,還以為她們的計謀就要得逞,越發鬧得厲害,嘴裡念念叨叨,連張貴兒出生時他們送過五斤苞谷面兒都翻了出來,以此指責掌張貴兒忘恩負義,直讓眾人哭笑不得又恨得牙癢。
劉水生一直惦記著來此的目的,眼見老爹老孃都是瞧熱鬧瞧得歡快,好似真把正事扔在了腦後,他就有些急了,趁著眾人不注意猛給老爹打眼色。
劉老爹不經意看到兒子如此,還以為他眼睛出了毛病,後來猛然想起來意就趕緊去捅咕老婆子,然後起身上前去拉著張二的胳膊假意勸慰著,“張二兄弟啊,你就別傷心了。說一千道一萬,誰也不怪,就怪張大兄弟去的早。這家裡沒有長輩,規矩就是沒立起來。你看看我們家裡,不論大兒還是小兒,都是孝順懂禮。啥事也沒違逆過我的意思,這村裡誰人不誇啊。”
劉老太太這會兒也湊到了跟前,剛張嘴要說話卻猛咳了一陣,噴的眾人都是齊齊向後退了一步,她也不覺如何,伸手抹了抹嘴巴出聲附和道,“就是,家裡沒有長輩立規矩就是不行。你看我家生子和春妮多孝順,平日裡打獵、做繡活兒,哪怕賣回幾文錢也主動交給我們掌管。這次,他們兩人跟著蒲草種菜又沒少賺銀子了。不信你們就看看,保管一會兒她們就歡歡喜喜捧出來讓我和他爹拿回去。”
老太太好似極得意的半仰了臉孔,轉向春妮和生子,高聲問道,“是不是啊,生子?”
劉老頭也趕緊笑道,“你這老婆子,這話還用問嗎,生子一向最孝順不過。他們兩個小人兒剛過日子哪裡知道如何攢銀錢,不給咱們這當爹孃的掌管,難道還能刨坑兒埋了不成?”
劉厚生坐在椅子上,耳邊聽著自家爹孃一唱一和,配合得如此親密無間,他那心裡就如同被人潑了一桶冰水,瞬間凍了個透心涼兒。
原本昨晚他們夫妻得了銀錢,激動得抱在一處掉眼淚,畢竟以後生計有靠,再也不必擔心餓肚子了。兩人歡喜得商量著以後手裡存銀更多就把院子修葺一下,然後要個孩兒好好過日子。
可惜,他們這念頭放懷裡還沒捂熱呢,他的爹孃就又打了這樣的算盤。
幫他們掌管銀錢?他是自小在他們跟前長大的,怎麼會不知道爹孃的箱子從來都是有進無出。他們夫妻成親後,所有賺回的銀錢都是被這樣的藉口拿走,可惜最後分家之時,卻是半文未見…
劉家老兩口可是不知好欺負的大兒子徹底寒了心,他們正得意想著,張二一家這般哭鬧倒是成全他們了。大兒一向憨厚老實又聽話,就算心裡再是不捨得那些銀錢,也絕不會當著眾人面前反駁。如此,那些白花花的銀子就保管會落在他們口袋裡了。
春妮兩隻手掐在一起,極力控制著自己不要抄起手邊的茶壺,朝著那不要臉皮的老兩口扔過去。蒲草說的對,若是她家男人不看清親生爹孃的真面目、不下定決心為了他們的小家兒反抗,他們就永遠脫離不了這無良公婆的掌控。
“爹,娘,”劉厚生終於沒有辜負春妮的盼望,雖是嘴唇哆嗦著,卻還是把話說得明白又幹脆,“我和春妮已是分家出來另過了,以後還要修葺房子,要生孩子傳宗接代,哪裡都要用銀錢。所以,我們賺回的銀錢就不再交給爹孃掌管了。”
“什麼,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劉老頭和劉老太太把大兒的話聽在耳裡,實在不能相信,只以為他們是聽差了。
可惜劉厚生卻是當真斷了那根兒愚孝的心腸,沉著臉色又清清楚楚說了一遍,“爹孃,我們已經分家另過了。我和春妮賺回的銀錢要養家過日子,以後就不交給爹孃掌管了。”
“你這個不孝子!”一向老實寡言的大兒子突然這般反叛,氣得劉老頭兒嗷一嗓子就罵了出來,“你說什麼?分家!分家你就不是我兒了,你的命都是我給的,憑啥我就不能替你掌管銀錢啊。”
“就是,你這個不孝的東西,老孃我當初肚子疼了三天三夜才把你生出來。早知道你這般不孝,我就該把你浸水裡淹死。”劉老太太剛才還在勸慰張二嬸,這半會兒也立刻加入到了演員的行列裡了,拍著大腿哭嚎得聲音更高,反把張二夫妻都嚇得愣神了。
春妮卻是早就鬆開了緊握的雙拳,怎麼看劉厚生那張老實憨厚的臉孔都覺得喜愛非常,恨不得馬上撲上前去親他一口才好。若是他能早早像今日這般硬氣一些,她至於受那麼多委屈嗎。不過如今也不晚,以後他們的日子沒了公婆掣肘,必定會越過越紅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