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青筋暴起的拳頭重重砸在門框上,震得一側窗稜顫動不休,有無數細微的灰土落下,隨即又被刺骨的寒風捲走,頃刻沒了影蹤…
“娘,孩兒怕是不能再遵守答應過您的事了…”
寒冷的冬日裡有什麼比一室的溫暖,更讓人覺得滿足幸福。
正午的陽光穿透窗稜上的白棉紙,照射進溫室。一排排木箱裡已是密密麻麻栽滿了小蔥和蒜瓣兒,就是那最靠近火爐的兩排箱子裡也撒好了白菜籽,只等日夜交替轉換,慢慢這裡就會變成一片綠色的小世界。
溫室兩側的爐子裡,正熊熊燃燒著木頭絆子,不時發出輕微的噼啪之聲,熱辣的煙氣就順著鐵皮筒子流轉過整個室內,各處都是暖得人想要呻吟歎息。
天氣這一落雪,夾襖就穿不得了。蒲草早起換了新棉襖,難免臭美的滿地轉了兩圈兒,這才要幫著兩個孩子也換上。
不想兩個孩子寧可挨凍也捨不得動新棉襖,嚷著要留到過年的時候再穿。她是又心疼又好笑,拍著胸脯保證過年再給他們做新的,這才勉強勸得他們換上。
這一會兒,兩個孩子都熱得脫了棉襖,只穿了一件半舊的中衣並排坐在粗木上,手裡捏著小樹枝兒在過道的土地上練習寫字,小臉繃著的認真模樣,讓人一瞧就忍不住想要親上兩口。
蒲草和春妮也只穿了件外衫對坐在木榻上,不時從針線筐裡撿了碎布塊兒剪剪縫縫,慢慢就拼成了一個蓮花樣式的靠墊兒。
碎布是上次從布莊裡討來的搭頭兒,顏色雖是雜亂,但這般拼接在一處,反倒有種斑斕的美感。
春妮縫好最後一針就咬斷了棉線,把墊子拎在手裡翻過來調過去的撥弄,臉上笑得得意又歡喜,讚道,“哎呀,真是漂亮,我都捨不得拿出去用了。”
蒲草想起前世勤儉持家的母親就是個手巧的,也常找些碎布給她們姐妹們縫書包椅墊兒,家裡哪怕再是窮困的時候,也沒讓他們在別的孩子跟前覺得矮一頭。
那時候年紀小,還不覺得要如何珍惜,如今再也見不到母親,事事都要自己努力張羅時才突然發現,那一切是多麼美好幸福…
她這般想著就出了神,連何時掉了眼淚都不自知。春妮抬眼瞧見,嚇了一跳,趕忙問道,“你怎麼哭了?我又沒說跟你搶,這你買的布,當然留給你用。”
說著這話兒,她就把那蓮花墊子往蒲草懷裡塞,惹得蒲草撲哧笑出聲來。伸手抹了兩把眼淚,嘆氣說道,“我掉眼淚又不是因為這墊子,你喜歡拿去用就是了。我就是想起以前的事兒了,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眼淚真是不值錢。”
春妮心裡一緊,還以為她想起以前那些捱餓受打罵的日子了,趕忙勸道,“別想那些過去的了,如今咱們可是當家作主,日子不知道多好呢,掉什麼眼淚。”
“是我犯傻了,”蒲草勉強拾掇了心思,強笑著從針線筐裡拿了兩副鞋底兒出來,分了一副給春妮兒,兩人繼續穿針引線,一邊哧哧有聲的納著鞋底子一邊說著閒話兒,“妮子,村裡人打了兔皮賣進城裡要多少文一張?”
“我聽說好像是七文一張,毛色好的還能再貴些。”春妮隨口應了,問道,“怎麼,你想用兔子皮啊?”
“嗯,我昨晚仔細看了看兩個孩子的手腳,山子還好,就是桃花腳上往年凍了幾塊瘡。若是不做兩雙好皮靴,怕是大冬裡還要犯。”
“這樣啊,我家還有五張存貨兒,明兒我就給你拿過來。對了,那張熊皮生子早拾掇好了,也一起給你抱回來。”春妮可不是個小氣的,聽得是給孩子做鞋之用,立刻就把僅剩的家當都貢獻出來了。
蒲草算了算還是有些不足,就道,“熊皮正好鋪這榻上,你家生子晚上值夜睡著也舒坦些。至於兔皮還是幫我在村裡多買五張,咱們兩個冬日裡怕是也要常進城,都備一雙吧。這大大小小四雙靴子,怎麼也要十張才能夠用。”
春妮聽得蒲草做雙鞋子都落不下自己,心裡簡直比這一室春光都要暖上三分,美滋滋答道,“好,都聽你的。”說完,她手下的飛針走線更是麻利,“皮靴歸你做,這棉鞋我就都包了,你該澆水澆水、該教孩子寫字就寫字。”
“怎麼,你嫌棄我這手藝了?我針線雖是不好,納鞋底還是很拿手的。”
一般人家的婆娘為了女兒將來嫁個好人家,七八歲開始就教授女兒針線活兒,平日自己做雙繡鞋、縫件衣衫都方便。若是手藝有那出眾的,繡荷包或者帕子拿去城裡賣也能攢些私房。
可蒲草從小被買來做童養媳,張婆子成日裡打罵不休,恨不能把她當成真的毛驢,不用吃糧食還整日做活才好,怎麼肯教她針線?倒是納鞋底這樣的力氣活兒,張婆子可是沒藏私,這也成了蒲草年年冬日裡的主要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