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叔父子和董四都不好接這話頭兒,就低了頭喝水權當沒聽見,劉厚生卻是躲不過去,尷尬得紅了臉,小聲說道,“爹,娘,這是西院張家出的木頭,是做給貴哥兒寫字用的。這幾日忙著,還沒來得及搬過去。”
劉老太太聽了這話,原本笑眯眯的臉孔立刻變得滿是失望,高聲道,“啥,不是咱家的,那放在這屋子裡幹啥?那張家小寡婦兒出個么蛾子主意,你們兩口子像活驢似的跟著忙了半晌,結果連張桌子都沒掙回來?”
親孃說話這般不著調,當兒子覺得沒臉卻也不好當面反駁。劉厚生這會兒恨不得把腦袋藏到凳子底下才好呢,心裡那個委屈憋氣啊。
他原本以為爹孃惦記他的傷腿特意上門來探望,他心裡還暗暗歡喜,想著晚上跟春妮說說,省得她總抱怨自家爹孃不好。
可是,老孃這幾句話結結實實給了他幾耳光,打得他是心頭滴血。他們哪裡是惦記他的傷,明明就是為了他和春妮剛置下的這點兒家底兒來的。
李三叔是春妮孃家的長輩,這幾日又沒少得春妮照顧,這半晌聽下來,再是性情憨厚不喜惹事,心裡也有些替春妮抱不平,於是清咳兩聲說道,“親家公誇讚這桌子好,我們父子可是不敢當,實在是手藝一般。倒是春妮成親時,我家大哥大嫂陪嫁的那兩口杉木大櫃才是好東西,那是我去城裡託了我師傅親手打製的。
原本我這次來,還打算再看兩眼呢,只是那櫃子哪去了?住了這麼多時日,我也沒找到啊?”
劉厚生頭垂得更低,心裡愧疚更甚了。
當初春妮嫁過來時,自家老孃看過了那一對兒陪嫁大櫃,就整日在他跟前哭訴說一輩子受窮,還沒用過那麼好的櫃子呢,他一時心軟,就硬是逼著春妮把櫃子騰出來給老孃用兩年。
結果這次分家,老孃死活不肯歸還,每次他一開口老孃就裝頭暈,最後只得放棄了。
春妮前些時日回過孃家,這樣的委屈之事不可能不同孃家人說,自然李家村裡也就都知道了,李三叔如今還這般說道,明擺著就是在敲打他爹孃了。
劉老太太和老頭兒心裡當然也清楚,臉色僵硬著乾笑了兩聲,扯了個藉口說道,“那櫃子結實又帶著銅鎖,裝些好物件再合適不過了,所以一直都在我們那屋放著呢。三兄弟要看櫃子,隨我們回去坐坐就是。”
李三叔點頭,憨笑道,“哦,在親家那裡呢,我說怎麼沒看到。要我說啊,我們春妮就是個不懂事的,陪嫁大櫃那是一般東西嗎,那都頂半幅嫁妝了,居然就留著給公婆用了?
這話傳出去,明事理的知道是她孝順,不明事理的還以為是公婆霸道,佔了兒媳的嫁妝呢。”
有句老話說,叫喚最歡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
這話引用到人身上,實在有些不恰當。但是李三叔這平日除了憨笑就是默默做活計的人,突然說了這幾句話連挖苦再諷刺,尖銳之極著實出人意料。
一時間聽得劉厚生和董四心裡,除了這句感慨還真找不到別的語言形容。
劉家老兩口臉色臊紅得堪比猴屁股,眼珠子轉悠了無數圈兒也想不出如何搪塞。
蒲草在門外聽得過癮,捂著嘴偷笑,恨不得替李三叔拍手叫好。待得笑夠了,這才裝作剛來的模樣開門進去,說道,“大夥久等了,有點兒小事耽擱了。”
說完,她仿似才見到劉家老兩口一般,笑道,“大爺,大娘也來了。”
劉家老兩口點點頭,想扯個笑臉兒,無奈臉上的肌肉太僵硬了,只得乾巴巴憋出一句,“嗯,來了。”
蒲草也沒有奉承巴結他們的意思,自然不會多話,轉而把銀錢拿出來,把大包遞給了董四,笑道,“董四哥,那堆木柴沒有稱重,只能大致估摸一下,就算作七千斤吧,這裡是一兩銀子和四百文銅錢,你數數看。”
董四原本估摸著那些木柴也就六千多斤,沒想到蒲草如此大量,非但沒往少里扣還多算了一些,心下又是感激又是佩服,死命的往回推銀錢,“不行,那柴禾總共才十八九車,也就是六千多斤,給一兩二就行了。”
蒲草團好裝銀錢的油紙包,連同銅錢串子直接塞到了他手裡,笑道,“董四哥可不是隻送柴火,砌牆架爐子哪樣都幫著操心挨累了,只給這些銀錢我還覺得虧欠心呢,四哥就收下吧,若是真覺得多了就回去給嫂子添件新棉襖,今日嫂子幫我們忙了一日,晚飯都沒吃就走了。”
劉厚生感念董四為了揹他下山錯過了狩獵的這份情誼,也勸道,“你就拿著吧,都住一個村兒,以後常來常往,蒲草妹子有事咱們多幫忙就是了。”
董四撓著後腦勺想想也是這麼個道理,這才把銀錢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