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兒被誇讚的臉色微紅,下巴卻是照舊抬得高高,掃了一眼門邊的蒲草,又說道,“嫂子擺筷子吧,叔伯們忙了一上午都餓著呢。”這般語氣神態,完全一副家主風範。
蒲草挑挑眉,上前笑著分了筷子,倒也沒有多話,轉身招呼春妮帶著山子和桃花去灶間吃飯。
待得兩個孩子吃飽出去玩兒了,春妮再也忍耐不住小聲抱怨道,“這貴哥兒,居然還當著長輩面前使喚起你來了,當初不是說…”
蒲草神色如常的吃菜喝湯,聽她說完了就道,“這院子確實姓張,他要當家作主也沒什麼不對。不過,他這時候跳出來有些犯傻,畢竟如今張家除了這院子再沒有別的了。若是他一味裝做乖巧懂事,最後等我把家業打下了他再翻臉,那我才是真吃大虧了。”
春妮嘆氣,“我娘就常說,不是自己的肉就是貼不到自己身上。你啊,在這家裡就是沒一個貼心的。”
蒲草喝乾碗裡的湯,搖頭笑道,“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桃花和山子都是好孩子,就是張貴兒…說實話本性也不壞,只不過從小沒管教好。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春妮還是不放心,但也毫無辦法,只得說道,“你啊,將來有頭疼的時候。”
蒲草卻是不那麼悲觀,笑道,“你替我愁什麼,我可不喜歡當人家墊腳石,就算真有那一日誰想踢走我,殺人放火我不會做,但是蹦折他兩根腳趾頭還是容易的。”
春妮滿臉都是不相信,一邊撿了碗筷去洗一邊嘟囔著,“明明比誰都心軟,嘴上還總說的狠毒…”
蒲草扭頭望向大門口玩耍的兩個小身影,心下也是無奈,她總不能因為一個也許會變得敵對的人就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安身之處吧,更何況,還有這兩個貼心懂事、全心信賴她的孩子。
世上之事沒有十全十美的,總要多向美好之處觀望才行,至於那些不美好…一句話,兩手準備吧…
秋末的白日越來越短,眾人吃過午飯不過歇息了一袋煙的功夫就抓緊繼續忙碌,終於搶在日頭落山前把溫室牆體砌完了。
孔五叔幾人圍著轉了兩圈兒,都覺這沒有上蓋的梯形房子很是古怪。蒲草解釋了幾句,他們聽得也不甚明白,最後索性也就不問了。
蒲草以前在村人眼中就是個唯唯諾諾的受氣包,她想要改變這形象又不能太過生疑,所以但凡在人前言行都很是謹慎,這次請人幫忙做活計可是個好機會,她自然更是用心。
晚飯準備的菜色比午飯更加豐盛,城裡老店買回的燒雞撕了一大盤,白菜炒了木耳、土豆絲炒肉絲、肉末炒豆腐,當然唱主角的還是那壇苞谷酒。
天下男子幾乎很少有不愛酒的,特別是翠巒城這裡地處極北,夏日短暫,冬日漫長苦寒,人人都喜愛喝兩口。而苞谷酒濃烈醇厚,喝一口下去從嗓子到肚腹都是熱辣辣的,尤其受歡迎。
孔五叔一見酒罈子趕忙湊了過去,也不拍開泥封兒,只在壇口嗅了嗅就眼睛放光,哈哈笑道,“這苞谷酒絕對超過三年了,味道真衝啊。”
另外幾人也是臉上一掃方才的疲憊之色,變得眉開眼笑。
張貴兒還要張羅著倒酒,蒲草卻先揭了酒罈上的泥封兒,一邊替眾人滿上酒碗一邊笑道,“貴哥兒年紀還小不能沾酒,我就先敬眾位叔伯兄弟一碗吧。今日多虧大夥兒幫忙,不論以後這菜能不能種得出來,叔伯們今日援手,蒲草都記在心裡了。”
北方人性情豪爽,行事做派不喜拖拖拉拉、扭扭捏捏,蒲草這般爽快敬酒,眾人不但沒覺失禮,反倒很是讚賞。
待得她一口喝乾碗中烈酒,眾人更是轟然叫好。
蒲草也不多留,又客套兩句就退了出去,留下眾人邊吃邊讚不絕口,孔五叔說道,“蒲草這丫頭以前看著是個性子軟的,沒想到如今挑門過日子了,還真挺有模樣的。”
劉厚生正懊惱自己因為腿傷未愈不能沾酒,聽得這話就道,“前幾日進城看傷也都是蒲草妹子墊的銀錢,我和春妮就說,天下哪裡也找不到蒲草妹子這般心善又仗義的,以後張家的事就是我們劉家的事兒,誰要是欺負蒲草妹子一家,我劉後生第一個掄扁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