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厚生是個厚道人,聽得蒲草要找他幫忙,習慣性的就要一口應下,突然又想起自己已經半殘的事實,臉色就黯淡下來,低聲說道,“蒲草妹子,我這腿,如今走幾步都困難,這一冬怕是都要躺在炕上了,我想幫忙也…”
蒲草擺手,笑道,“我剛才仔細問過劉大夫和當歸,都說大哥這腿傷若是養得好,過個六七日,就能拄拐下地了。再說,我那溫室也不用劉大哥上手做什麼活計,不過是看著木匠別糊弄咱們,找村裡鄉親幫工砌牆時,再幫忙招呼一下,陪著吃喝幾頓罷了。”
劉厚生想了想,點頭道,“這些事兒,我倒能幫上忙。”
蒲草歡喜的拍手道,“那劉大哥是答應了,這可太好了。不過,好人做到底,我那溫室建成了,還缺個晚上幫忙值夜的,不如劉大哥一同都應下吧。待得鮮菜上市,我分三成利潤給劉大哥做工錢,如何?”
“工錢?這可使不得!”劉厚生原本還琢磨著晚上要離了媳婦兒,孤零零守著溫室,有些遲疑,但是聽得這工錢二字,就覺得這事有些不對勁,趕緊擺手道,“你和春妮多年交情,又替我們家裡置辦了那麼多物件兒,我們幫忙是應該的,怎們能要工錢呢?”
蒲草還要再勸,那邊沉默半晌的春妮,已是眼圈泛紅,抬頭瞪了自家的愚笨男人一眼,說道,“你這傻子,蒲草哪裡是要你幫忙,這明明就是怕你傷了腿,咱家以後斷了生計,想要把買賣分咱們一份兒。”
她上前拉住蒲草的手,想說幾句感激之言,可惜卻哽咽著堵了喉嚨,只剩淚珠子噼啪落下。
蒲草趕忙起身抱了她,嗔怒道,“哭什麼,咱們都是自家人,你若說客套話,我可要惱了。我的命都是你救的,要是真算起來,把整個買賣讓與你家都不多。更何況還要你們兩口子跟著忙活,又不是白給你們銀錢。”
春妮抱著蒲草哭了個痛快,把心裡對於未來日子的恐懼憂愁都宣洩了出去,最後終於覺得心裡鬆快了,這才抹了一把眼淚,說道,“行,這情分我們兩口子記下了。”說完,她衝著床上有些無措的劉厚生,半是嗔怪半是囑咐道,“以後可不能偷懶,蒲草的菜若是沒種成,就怪你不出力。”
劉厚生平日裡很少做主,多是聽自家媳婦兒的,如今傷了腿更覺心裡有愧,聽得這話趕忙點頭應下,其實他對於種菜這事實在不看好,但蒲草開口求幫忙,他又實在不願做個廢人,能有些活計做,證明自己還有用,哪怕最後白費力氣他也覺得歡喜。
大事敲定了,蒲草就拉了春妮坐下,一邊往她碗裡夾肉一邊說道,“董四這次為了劉大哥,獵也沒打成,家裡少了進項,這可是個大人情,總要還一還。還有那兩位叔伯跟著折騰進城來,也不能短了禮。”
春妮去了心頭大石而胃口大開,正吃的歡快,聽得這話就點頭道,“等到過年的時候,我送兩包點心過去就差不多了。”
蒲草翻了個白眼,對於春妮這平日精明,卻偶爾犯傻的性子實在無奈,就勸道,“那兩位叔伯給兩包點心倒是足夠了,但董四家怕是不行,要知道上山一次,怎麼也能有一二兩的進項,你那點心值幾文啊。
我看啊,咱們溫室冬天裡要燒很多柴,不如就把這事交給董四吧,咱們按照賣進城的價格,五斤一文錢跟他買柴,估計也有一二兩的進項了。”
春妮兩口子對視一眼,都覺這主意好,村裡人家用苞谷秸稈燒炕,至於灶間做飯和火盆取暖,多是平日裡積攢的破爛木頭。
蒲草一家連個柴垛都沒有,再有大半月就該降雪了,不下本錢買柴還真怕趕不及,若是把這活計交給董四,既解決了自家的困難又還了份大人情,可是再好不過了。
三人商議妥當,就麻利的拾掇了碗筷,灶間裡的小席面也散了,當歸吃得嘴巴油乎乎的,見蒲草和春妮進來,嘿嘿笑著用袖子抹了一把,然後引著那兩位鄉親去客房歇著了。
春妮端了藥汁兒照顧劉厚生喝了,然後又盛了一大碗熬成乳白色的骨湯,用筷子串了兩個饅頭,劉厚生去了心事,大口痛快吃了起來,惹得春妮心疼,嘴上卻數落他沒個樣子。
蒲草在一旁看著,突然就覺得自己有些多餘,於是打了個招呼就轉身出了房門。
秋末的夜晚已是涼意襲人,晚風吹過院角那兩棵葉子落光的大樹,低低的嗚咽作響。蒲草抱著肩膀,任由影子陪著自己一圈圈在院子裡遊蕩,偶爾扭頭看向窗上那對兒相擁的身影,心裡的羨慕就忍不住氾濫決堤…
前世她曾為自己的美貌驕傲不已,認為愛情不過是隨手可得一般容易,可惜最後她得到的卻是滿心的傷痕。
當驚覺歲月已經流逝很多,再也不能回首,她才知道想要尋找一個相濡以沫、相知相守的人有多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