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著實住夠了那樹枝搭成的窩棚,一刻也等不得,直奔街尾那家掛著“宏發”牌子的當鋪而去。
一個小夥計正拿著雞毛撣子在門前撣著窗欞,見得一男一女兩人在門前張望,衣著又很是破舊,長相也不出奇,顯見就是貧困農家人,於是只淡淡掃了一眼也不上前招呼。
劉厚生見得如此,忍不住就往後退了兩步,蒲草想了想就笑著指了附近小路兩旁那些賣雜物的小攤兒說道,“劉大哥,我那房子贖回來估計要添置些用物,不如你幫我先去瞧瞧,問問價格,我辦完事很快就出來找你。”
劉厚生臉上一喜,但是轉而又有些猶豫起來,“蒲草妹子,自己能行嗎,還是我跟著進去吧?”
蒲草笑嘻嘻搖頭,說道,“劉大哥放心,這是當鋪,又不是閻王殿,不會有事的。”
劉厚生想想也是這麼個道理,於是就奔去了那些雜物攤兒,拿起這個簸箕瞧瞧,那把鐮刀掂掂,偶爾同賣主聊上幾句收成,模樣很是歡喜。
蒲草這才抬步上臺階進了當鋪,那小夥計放下手裡的雞毛撣子,隨意招呼道,“這位小嫂子,可是有買賣要照顧我們小店兒?”
蒲草掃了一眼那高櫃檯後並沒有掌櫃先生,於是伸手從懷裡摸了一把銅錢,塞到那小夥計手裡,笑道,“小兄弟,我還真是有些事兒要辦,倒要勞煩小兄弟了。”
小夥計平日也見過沒落世家子弟,明明祖宗留下的書本或器物都拿來典當了,卻還要裝作大方隨手打賞他些零錢,但是這般看著模樣就是極窮苦,卻出手就給賞錢的,還是第一次遇到,讓他著實愣了好半晌,末了倒也沒推辭,收了銅錢,臉上堆了笑請了蒲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笑道,“這位小嫂子有什麼事兒儘管說,我能幫的,一定不含糊。”
蒲草也沒繞彎子,嘆了口氣說道,“不知小兄弟記不記得一個多月前,有人在咱們鋪子裡抵押了一座農家院子,是城南的南溝兒村張家的?”
小夥計皺著眉頭想了想,猛然眼睛一瞪,驚道,“你是說那鬧鬼的房子?”
蒲草心裡一喜,慢慢點頭,臉色卻漸漸落寞下來,眼神也更黯淡,小聲道,“小兄弟也聽說那事兒了?不瞞小兄弟,我就是那張家的寡媳,婆婆和當家的因為死得太冤,又眼見老宅易了主,他們實在不甘心魂魄不肯歸去地府,夜夜在老宅裡吵鬧又一直託夢給我,要我一定贖回老宅。
可惜,我一個弱女子實在沒有銀錢,只好拖到了今日,剛剛把田裡的苞谷拉到糧食鋪子賣了,這才趕過來,看看能不能把老宅贖回去。
小兄弟,不知那老宅被買走了嗎?”
小夥計抬眼瞧得蒲草一臉面黃肌瘦的悲苦模樣,低頭又見她腳上的鞋子尚且露著腳尖兒,心裡就生了三分同情,加者對於鬼神的忌憚就小聲說道,“小嫂子,你家那老宅前幾日還真有人來買,出了三兩銀子,我們掌櫃的沒賣。那人生氣就說那宅子鬧鬼,不會有人再敢買了,我們掌櫃不信派了我去打聽訊息,這才相信了,這幾日還在後悔呢…”
他說到一半,又抻頭往櫃檯後面瞧了瞧,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是耳語一般說道,“當初那女騙子來典當首飾的時候,那宅子是個搭頭兒,我們東家不知道,嗯,掌櫃的留下做潤手了。正好衙門的張師爺同我們掌櫃交情好,你家那事兒出了之後,衙門也就沒要我們鋪子把贓物交出去。”
蒲草心思轉的飛快,臉上卻苦笑道,“沒賣出去就好,勞煩小兄弟去請掌櫃出來吧,若是事情成了,我必定要重謝小兄弟。”
小夥計一聽好似還有賞錢可拿也極是歡喜,低聲囑咐道,“小嫂子記得,只出三兩銀子就好。”
蒲草點頭,小夥計這才轉身掀了屋角的一面布簾進了後院,很快就有一個鬍子花白,身形瘦削的老爺子站到了櫃檯裡面,一雙閃著精光的三角眼輕蔑的掃了掃蒲草,問道,“是誰要典當啊?”
蒲草心裡暗罵,整個鋪子裡就她一個外人,這般裝腔作勢也不嫌累得慌,但是她心裡這般腹誹,臉上卻還是擺出小心翼翼、怯懦柔弱的模樣,上前行禮說道,“掌櫃的,小女子有禮了。今日上門是為了贖回家中老宅,還望掌櫃通融一二。”
老掌櫃剛才已是在小夥計嘴裡知道了實情,心中正是歡喜那宅子有人惦記,不至於砸到他手裡,但商人逐利,還是難免要裝個不捨模樣,“可是南溝村那張家老宅?那宅子修葺的可是不錯,我還想著留下平日去住住呢,既然是你家老宅,我也不好硬霸著。這樣吧,贖銀五兩,交了銀子就把地契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