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著身邊妻子與女兒的呼吸聲,睜開雙眼,看了眼月色。
月色像一條河,靜臥在床前的地面,透著清冷。
他慢慢地起身,拿過擺放在床腳的衣物,輕輕地披上,再穿好鞋子,回頭俯身看著床上。
女兒躺在妻子懷裡,睡著了還吃著奶,胖嘟嘟的,可愛極了。
他無聲地笑著,想去親吻妻女,可又怕驚醒她們,只能作罷。
他走到屋子門前,停住腳步,抬頭望向房梁,猶豫了片刻,還是推門走了出去,再輕輕地合上門。
院子裡有些涼意,他稍稍運作內息,頓時感到身上一股熱氣散開,渾身都充滿了勁,走到老槐樹下,虛手一握,瞬間就入了靜。
拿住劍訣,他就像是身旁的老槐樹,在院中的土地上紮了根。
他好似真的變成了一棵樹,站成永恆。
沒有悲歡的姿勢,一半在塵土裡安詳,一半在風裡飛揚;一半灑落蔭涼,一半沐浴月光。非常沉默、非常驕傲。從不依靠、從不尋找。
將平生所學的劍法一一在心神中展開,到了後半夜,他收了劍訣,悄悄地進到柴房裡,拿了壇酒,再躍到自家屋頂,靠了下來,翹著腿,就著平平淡淡的酒,想著曾經痛快的事。
他喝得很慢,好似這壇一兩銀子不到的酒極為難得,珍貴無比。可是酒終究有喝完的時候,回憶終究有痛苦的地方。
他嘆了口氣,翻身躍下,將酒罈帶進柴房裡藏好,再回到屋子裡,脫了外衣,在床邊躺下,閉上雙眼,等著陽光來喚醒這嶄新的一日。
…………
葉雲生將奈落插入劍鞘,從身旁的地上拿起酒葫蘆,喝了兩口酒,回頭看去,眾人都在不遠處,靜默等候。
他方才觸碰到了“合一”,這一片竹林與天地相比太過渺小,可他藉著虛弱的身子,突如其來的心間的一絲通透,與這片小小的竹林合而為一。憑此,他看到了與天地合一的那層境界。
僅僅只是看到,便已全然不同。
他靠著一根粗壯的竹子,舞了這一趟劍,已然走不動,渾身無力了。
穆芳青獨自走了過來。
“這就是‘合一’?”
“差得遠了……我內功修為尚在‘無形’,只是劍術與心境正好觸碰到了‘合一’。”他笑著說。
穆芳青搖頭道:“雖說道家九層,‘合一’是第八層,但第九層‘天人’為不可及的境地,所以‘合一’便是最高層,歷來少有人能夠做到。你若練至這一層境界,李奉先決計不敢出手。”
“可惜我的內力短時間難以恢復,明日一戰,怕是敵不過他。”
“你有幾層把握?”
“只有一成。”他神色平靜,既沒有沮喪,也沒有灰心,“若是拼著一身內功不要,或許能有三層,若是再拼著性命不要,就能有五成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