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觸電不是這次,這對哥來說,只是小意思。
哥那麼橫行無忌的人,卻總愛說對不起。哥是大錯不常常犯,小錯不常常斷。他知錯就道歉,道歉後又犯。
那個八月天,不會游泳的我在豆腐堰中學船,離岸邊最近也有四百米遠,突然一個金黃梨子破空飛來。這大老遠都能擲過來的,只有我的哥。也只有他才會好心好意之下只顧念著給我送吃的,忘了我必須掖著,不能接的。
那顆金黃金黃的梨子在我船板上磕得稀爛,正好可以掃下去餵魚。梨子是爛了,它帶來的溫暖卻烘熱了我的心,朝那方向看去,就看到我的哥從那棵巨大的金黃梨子樹上倒吊而下,向那個她伸出了他熱情的大手。
我目力奇佳,看見她就站在那蓬最茂盛的草地上,用長叉竿下梨子。摘梨子不上樹,像她那樣一個兩個地摘,要慢了十倍都不止。拉她上樹去,哥爬樹的本領出神入化,有哥護著,可保無慮。
眼見著她像一隻雲雀,從哥的手裡飛上了高枝,我幾乎忘了這件事,繼續學船。
過了二十多分鐘,驀然從那邊傳來她的驚呼,我再抬頭看去,只見得她忽然從那棵樹上一頭栽了下來。
我搖搖頭,八成是故意的,離七還真幹得出這種事。
故意的又如何?正在樹下的哥哥能不接麼?
哥的長臂,將她的小腰一攬無餘,“對不起!”哥一定這樣說了,將她輕輕放在那蓬青草上。
4★.
人是放下地了,裙子卻沒有放下來。她驚惶無措,嚇著了自己,彩裙翻卷到蹆根。
哥從來沒有見過有這種粉光緻緻的塗料,塗在兩根曲線玲瓏的釉蹆上,閃爍著螢光,嫩白如豆腐,明媚滴透得過亮。
(他髮誓今後要親手調製成功,那是一筆大生意,哥後來真的拍下了一家大型塗料瓷磚廠,交給我的一位堂弟打點。)
哥那樣的漢子,一向只欣賞男人的蹆,強勁,堅挺又結實,撐起數百斤的重量,還能跑。那是能承擔一個家庭的健美。
沒有想到這個異類的蹆腳這麼玄乎,只不過是看看,還沒有咋咋滴哩,楞是叫哥哥的長蹆都在打顫。
厲害!難怪是男人們的剋星,她出眾的色澤最快地迷亂了哥的眼。
書上說過人對紅色的反應要比對白色的反應快得多,哥卻是被那兩柱白銀色迷得七葷八素,後來才看到了她紅色的底絝。
一般神經脈衝的速度,每小時只有250公里,而她身體髮出的強烈訊號,距哥只有半米。
哥的大手麻利地一抹,原本是想抹下她的裙襬,不想使她過多地淋了太陽雨,何況旁邊摘梨子的人個個雙眼都變得賊亮。哪知一向就不是很穩重的大手更是大大地失了準頭,就那樣當著那麼多人華麗麗地把人家從中摸到下!
於是哥就觸電了,他被電麻了,也電傻了,呆呆地望著自己像是被電燒的手,連指頭都不敢動一動。
當晚哥老是問我為什麼會觸電,總把我當成個才子,要我給個解釋。我是學文科的好不好?我的親哥,這不是給我出難題嗎?
連半碗水都沒有,於是我又胡說:“你中了電磁波。自然界的物質都是以電磁波的形式時刻不停地向外傳遞能量,以顯示自己的存在,你一定是摸到了高能量。還有,物體的溫度越高,它的輻射最密部分的波長愈短,反之就波長越長——哥,你摸到的是冷還是燙?”
5★.
“我不知道。我只覺得又麻又爽還有點點像蜂糖。”
“你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的感覺?物理書上可沒有這樣寫的,那你是被燙了手了?”
“可我又覺得是我的眼睛先觸的電。”“這就對了嘛,眼的可見光的波長在0.7至0.76微米之間,在真空中以每秒30萬公里……”
“哎,小弟,你還是不懂。”我當然不懂,所以才多次拿波長來說事,而且不只是對一個人說。
我現在知道了,我不懂的是愛情,愛情不是用物理學能夠解釋的。
那時我不僅不懂愛情,也不懂親情。
父愛的光輝像陽光一樣無所不在,原來離七的出現並不偶然,是父親和離家長輩早有安排,還安排了離姐就近組織一切。離姐是離人村當之無愧的大姐大,能勞動到她的大駕,可見兩家對聯姻的重視。
哥哥,她真想變成你手裡的梨子,不是想被你削皮,而是被你含在嘴裡仔細咀嚼玩味。
她說,她從未見過那樣我哥吃相的男子,比品菸草還專心。她是何時見到你的吃相的,有記錄嗎?哥,是你自己回憶,還是由我來幫忙你追憶出來?
記錄是我的強項,但哥卻顧左而言它,他說到削皮,你是我的老師,弟弟。但說到愛情,你還不懂。
我不懂,就像只聽過梅酸梅也毒,卻還沒有見到過梅是啥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