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四剛回憶著,當時的日子,過得真不富裕,可媽媽做的飯,就是那麼好吃,這些年,他就再也沒吃過更好吃的東西。
另外,其實爸爸的棍子,打在屁股上也是不疼的,勾四剛當時不明白,為什麼爸爸打得不疼,三個哥哥還要拼命的嚎,後來他才知道,矮牆擋不住聲音,聲音大了,鄰居的齊家老太太總是能及時出現,救下幾個哭得像是沒了爹孃一樣傷心的孩子。
後來,爹孃真的就沒了,連哥哥都沒了,勾四剛曾經坐在這個矮牆下哭過,那天晚上,哭得撕心裂肺,比三個哥哥的哭聲加起來,還要響。
鄰居家的奶奶出來看了一眼,沒有過來,只是在牆外跟著抹眼淚,自從離開這裡,勾四剛很少哭,他的眼淚都留在了這個院裡。
院裡有一塊大石頭,此時還在,那是爸爸在外面用小車推回來的,爸爸是個大力士,小車推著那麼重的大石頭一點都不晃,到了院裡“咕咚”一聲,就把大石頭甩在了地上,石頭在地上砸了一個大坑,從此以後,也就在長在了哪裡,從沒被移動過。
有時候,兄弟幾人在井裡打了水,就把臉盆放在大石頭上,挨著個的洗臉,有時候,四個小崽子都脫得光光的,用盆往身上澆涼水,還互相的澆。
有時候,晚歸的爸爸就坐在那個石頭上,端著飯碗吃飯,
有時候,勤勞的媽媽就是坐在那個石頭上,給孩子縫補刮壞的衣服。
現在,只有那塊大石頭在,爸爸不見了,媽媽不見了,哥哥也不見,只剩下可憐的四剛子手扶矮牆泣不成聲。
喬小喬小的時候,沒來過這裡,很難體會到勾四剛的觸景傷情,只能遞過一隻手絹,算是一種安慰。
黃東、黃林聽過勾四剛少年時候的悲慘經歷,此時看到眼前的破敗,心情也不好,黃東安慰勾四剛,“四哥,過去的事情,不想了,以後咱好好的活。”
勾四剛點點頭,慢慢的平復自己的情緒。
原來他們住的一側房子,已經塌了,裸露出房頂上陳年的木頭,參差的斷口已經被風雨浸染成了黑色,窗戶支離破碎,碎裂的窗框支出的一截木方,孤單的指向天空。像是童年時,爸爸手中高高揚起的木棍,但這次輕輕落下的時候,不會打中小孩子的屁股,而是抽打著勾四剛的心。
爸媽住的那邊,雖然還倔強的站立著,但也能看出,已經搖搖欲墜,恐怕很難再經受幾次的風吹雨打,玻璃破碎的位置,被用塑膠布遮擋著,屋裡黑洞洞的,彷彿來自地獄的一張大嘴,準備吞噬所有能看得見的幸福。
回眸望,欲斷腸。站了足足有半個小時,勾四剛才漸漸的恢復了平靜。
“小喬,不是說有人住麼?怎麼房子都塌成這樣了?”勾四剛不解的問。
“有人住,我上次來的時候,還看見煙囪冒煙來著。”喬小喬上次打聽了地址,的確來過一次,但看破敗成這樣,也就沒進去看,聽說這裡有人住,快到晚上的時候,也的確有炊煙。
“四哥,進去看看就知道,別在這猜了!”黃林沿著矮牆,率先來到了大門口,與別人家的鐵門不同,勾家的大門是一個木頭柵欄,柵欄之間,一隻大狗可以自由的出入,黃林有點不明白,這樣的門,關和不關有啥區別。
黃林帶著手套,抓住其中的一根木頭,用力把柵欄門向裡推,幾個木頭與地面發出呲呲的摩擦聲,聽得喬小喬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有人麼?”黃林走進院裡大聲喊道。
房子裡沒有人應承,透過窗戶什麼也看不到。
“這哪有人住呀,這還能住人麼?”黃林嘟囔著,繼續向房子靠近,入戶的房門在房子的正中間,油漆的木門下半部分,斑駁得像癩蛤蟆的後背上的皮,看一眼就覺得渾身麻酥酥的,上半部分“田”字型裡面的四塊玻璃,已經破碎了三塊,擋在上面的塑膠布,呼噠呼噠的響著,還算給整座院子帶來了一絲生氣。
開啟門房,黃林閃身進屋,勾四剛也跟著進來,喬小喬在最後,從外面走進屋裡,幾個人都打了個寒戰,屋裡比室外還要陰冷,外間屋的廚房只有一小塊玻璃透進的光,昏暗而潮溼。
磚土搭建的灶臺,沒有一絲的熱氣,彷彿是停在公園裡冰冷的石頭桌,幾根木棒散落在已經被踩得發亮的地面上,還散發著一股焦糊的味道,顯然是在近期還曾經燃燒過。
廚房右側的房間已經倒塌,門用土坯堵得死死的,一捆玉米杆散落著壓在土坯上,也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夠擋住冷風從縫隙中的侵入。
廚房左側的門開著,半截門簾已經分不出本來的顏色,門簾下面破成一條條的,流蘇般垂落,打著卷,泛著黑,像是高原上男人們數月都沒洗的長髮,讓人牙根都感覺澀澀的。
黃林考慮了再三,還是艱難的探出一個手指,慢慢的把門簾挑向一側,小心的閃身進屋,後面的勾四剛正要跟進,卻見黃林一個退步,以極快的速度又退了出來,差點撞進勾四剛懷裡。
“怎麼了?”勾四剛用手扶了一把黃林的後背,也跟著後退了一步,詫異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