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棘剡,多年不見,你看起來很好。”
李弘斜臥在臨窗的矮榻上,指了指對面的位置。
沒有任何虛禮客道,李漁徑自走過去,大咧咧坐下,順手往兩人之間矮桌上的風爐內投了兩塊木炭。
釜中微微有咕嘟聲,看來已經煮了有一會兒了。
內殿四角各點了一爐安息香,濃烈的氣息縈繞其間。
他遲疑了一瞬,開口道:“殿下看起來卻不大好,近來可有……咳血?”
李弘露出一絲苦笑,以絹帕掩著口鼻,又重重咳了幾聲,“棘剡,你不該做武將,應該去當大夫。英國公府和你外祖家都家學深厚,你若從醫,必定能解救萬千病患。”
現在正是午後,一天當中他就屬此時“氣色”最好,可卻瞞不過李漁的眼睛。他的病比十年前嚴重了許多,甚至已經出現了咳血的症狀。
聽了他的回答,李漁微微一怔,低頭道:“學得再好,也治不了瘵症。”
當年,自己年少無畏,蒐集了幾個“秘方”,便妄想能醫治好李弘,結果卻險些害了他的性命。
“噓——”
李弘衝他擺擺手,“有的秘密,要守就得守一輩子。”
一樣的姿勢,一樣的話語,透過他清瘦見骨的指尖,李漁彷彿穿越了時空,又看到孩提時代的摯友。
時光流逝,不可說的,永遠不可說……
心底一驚,他立刻收起雜亂的心緒,認真地說:“瘵症的調理,固本培元是根本。現下暑熱未消,煎茶中應該放寫甘草、苦參,潤肺清火,止咳化痰。”
“李大夫說得是——”
李弘笑著開啟矮桌抽屜,拈出一個藥包丟進釜中,“小舟隔天就跑一趟孫大夫的宅子,快把他做藥王幾十年攢的家底兒給搬空了。”
拿茶則將藥包往茶水中按了按,李漁似不經意地說:“看得出來,她對殿下很上心。”
“何止上心,相互扶持十年,她是世上對我最重要的人。”李弘嘴角噙著笑,慢條斯理道:“十年前,你被送去漠北,我以為自己就此成為孤家寡人了。卻沒想到,就在那天,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她——戰戰兢兢複習著覲見禮儀,還要假裝自己是個男孩的小姑娘。”
李漁握著茶則,攪動的速度明顯加快。
原來太子殿下的確知道,那麼他與小舟……
“然後,我就把她帶走了。我們一起在御花園中玩耍,我帶她去看你找到的螞蟻窩,她採來一株鳳仙花替我染了殷紅的指甲。所以我留下了她,讓她代替你繼續陪伴我,一起生活在這個牢籠中。”
看著自己的雙手,李弘思緒萬千。
回憶真好,記住的都是一些快樂、溫暖的過往,黑暗似乎都拋卻給了另一個人。
“殿下又說笑了,你是未來的儲君,誰也不可能囚禁你。”李漁淡淡地說。
魚羨慕鳥飛翔在天空,鳥又羨慕魚在淺底遨遊,世間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即便受到一些限制,但太子殿下錦衣玉食、養尊處優,而且終會成為一國之君,小時候他一直不懂李弘的憂鬱、思慮究竟從何而來。
十年過去,他彷彿懂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