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來到蔡州城,進了與劉奇蟾事先約好的客店。等了多時,直到天黑下來,劉奇蟾才回轉,面色陰沉如水,眼泛寒光如刀。隨手將手裡包裹朝桌上一丟,說道:“那兩車銀子我估摸著未必夠用,又去尋了些來,明日再給那村裡的人送過去。說實話,自打我入了江湖,還真未吃過這樣大的虧。”搖搖頭道:“若不能殺了沒藏颯乙賊,至死我都過不了這個坎。”
夜洪水道:“吳先生呢,他若沒有受傷,怎地不在這裡?此時就他還能算是個統領,他不在,事情可不太好辦。”說著看了看楚青流,又去看瞿靈玓。說道:“我只是不很明白,卻不是信不過這人,說他會倒反。”
劉奇蟾道:“這事不會是姓吳的窩裡反,我信得過這個人。這人很是清傲,不會做這種下作的事,況且在這個危難當口出來圖謀盟主總持的位子,也沒多大意味。雖說這事自始至終只有他一個人在說,咱們誰也沒見過一個崆峒派的活人,只見到地上的幾具屍體,幾把刀劍。但我信得過這個人。”
瞿靈玓道:“爹爹沒了,石叔叔也沒了,遼州宿羊嶺的約會自然也就不必再去了。吳叔叔說,咱們就按爹爹生前說定的法子辦,穿到沒藏颯乙的身後去殺去鬧。亂人盟的人,除了聽吳叔叔的,也就還能聽我的,吳叔叔就說,不如分成兩處行事,吳叔叔一撥,咱們一撥,往後遇上再有合適的首領之人,就再多分出幾撥來。”
夜洪水道:“這樣不太妥當,力分則弱。不過除了這個不好的法子,我也想不出別的法子,也就只好這樣了。”
桂紅莜道:“有劉道長跟咱們在一起,咱們這路不用說是強的了,哪裡全都去得。只是楚少俠就不能單分出一路來麼?他說話,亂人盟的人也會聽的。有三處五處人一齊行事,才能稱得上夠亂,才好叫他們手忙腳亂顧不過來。”
劉奇蟾道:“不用再分開了。楚青流帶上你兄妹兩個,再帶上包老弟,弱是不算弱,可萬一遇上沒藏颯乙,真就能能擒得下來、擋得住麼?我看未必。”此老雖說性2愛胡鬧,卻並不糊塗。
楚青流道:“沒藏颯乙行蹤詭密無定,想要找他並不容易。咱們不如索性一路向西殺,直殺到崆峒山他們的總舵去,那裡有他們的廣成堂、空同殿,還有歷代祖師的墳瑩,他們決不會不管不顧。咱們到了崆峒山,就不怕沒藏颯乙不露面。這些日子,瞿先生一直在等他們的回信,想要在遼州宿羊嶺跟沒藏颯乙對面相鬥,也就沒有直殺過去,崆峒派諸人說不定會把隱忍當成是膽怯畏戰,因而行事越發肆無忌憚,以至於公然劫持三妹,脅迫開南鏢局。”
瞿靈玓道:“師兄說的是。爹爹並不怕死,石叔叔吳叔叔也不怕死,這咱們都是知道的,可別人未必知道,他們難免要說爹爹只是想拖延,沒藏颯乙說不定也會這樣想。殺到崆峒山去,這不能說是不好,卻總不如設法引沒藏颯乙到海船上去的好。”一這句話說出,登時滿室皆靜,等著聽她解說。
瞿靈玓道:“當初備下這七八條船,是張元張先生的主意。人人都知道,沒藏颯乙厲害難鬥,張先生更是親眼見過,也就不會心存僥倖。這場架太難打,說不定到最後亂人盟都死傷完了,也殺不掉沒藏颯乙。故此,張先生設想的是一套苦情誘敵的計策。苦情自不必說,就是不拿屬眾的性命為意,逼他們去跟崆峒派硬拼,或者說是誘敵。”
“張伯父設想,爹爹他們可以邊打邊敗退,最終總能退到這幾隻大船上。只要法子夠巧妙,不怕沒藏颯乙不跟著追到海里去,追到船上。如此一來,就算不能打敗沒藏颯乙,至少也能落個同歸於盡,實在沒法子了,還有沉船燒船這一條路。為了能引動沒藏颯乙,便於誘敵,這些船原本並未想要放到海里去,只想放到幾座大湖裡去,或是洞庭湖,或是太湖洪澤湖,是座大湖就行,甚或就在長江裡來回遊蕩,引動沒藏颯乙。張伯父到了蔡州,跟爹爹他們商議好了,傳信叫我採買改造了這幾隻船。定下來這個大的路子,張伯父身子就越來越差,拓撥元昊又傳令叫他速速回去,只得回夏國去了,那個時候,崆峒派還在江陵跟兩家假意談結盟的事。”
“我求徐先生開來藥方,派人轉送到望海莊,張伯父他收到後也服了幾副藥,自然大有效驗。一聽說他們三家正在談結盟,他就再也不肯服藥,不論爹爹如何勸說,全都無用。他說不能吃對頭的藥,不能叫徐先生笑話,人到了該死的時候就得去死。他怎又能知道,這盟並未結成呢?看來,萬事都有前定。”
“張伯父回夏國後,不多久,三家又不結盟了。不結盟,咱們應對的法子也就該變動。爹爹跟石叔叔吳叔叔便一齊出動,去江陵請了徐先生來,又捉了義血堂那幾把劍。為保萬全,便將這些人全都關到了船上,原本是想,不論他們能否結盟,除了徐先生要留下,餘人全都是要殺掉的,後來才又改了主意。”
“蘇夫人魏大俠到來之前,這幾隻海=船上只有楚州青田幫的幫主張受活帶著他手下的屬眾及望海莊慣常出海的老水手管領。張受活這人,師兄是知道的,實在是海面上的一把好手,但武功也只平平。古愈、蕭陌風、少林雙叛僧還有藺一方諸人,都在各地忙著安頓西北來的人,實在無法分身到海上去。不過就算再好的好手,沒藏颯乙若是追到船上,也全都沒用。”
“這樣看來,顯然不能確保萬全,爹爹便吩咐張受活,說一旦有陌生船隻想要接近,便將船往外洋海面上開,直行到日本國去,張受活在那裡有好多朋友可以投靠。”
“眼下船上關了徐先生等人,不是說就不能再行誘敵,這計策還是能用的,只須再多找幾條船也就是了,但爹爹終究還是沒這麼做。”
“照我猜測,還是他這個人心裡實在不肯東躲西躲,輸到不成模樣來誘敵,他咽不下這口氣。張伯父是文人,只求計策能有成效,不會顧忌這麼多,爹爹與石叔叔終究是武人,又威風了那麼多年,想法自然跟張伯父不同。”
“再一個呢,他也不想將整個亂人盟拖入苦鬥。在他心裡,始終都覺得用強力打服亂人盟的兄弟替自己出力,以圖跟趙宋皇帝為難,重建大周,已然很對不住他們,不該再拖著他們去死。當然了,那些江湖好漢們只會說他還是有私心,不肯耗盡亂人盟,讓別的家派白白撿了便宜。”
桂紅莜道:“不讓別人白撿便宜,這不是應該的麼?憑什麼別的家派就能抄起手等著看笑話,任由亂人盟的人死光死淨?”
瞿靈玓道:“還有就是,沒藏颯乙並沒有一擁而上殺過來,而是一步步用軟招緊逼,他穩得很,就算想用苦情誘敵的計策,也不太能用得上。總之,爹爹沒有照與張伯父商定的法子行事。張伯父回夏國了,石叔叔向來不慣跟爹爹爭竟分辯,他又跟爹爹是一樣的性情,也不會勸阻他,吳叔叔能勸幾句,只怕也勸不過來,更何況吳叔叔也未必會勸。我就更不必說了,這等大事上頭,爹爹不會聽我的。”
“爹爹跟石叔叔故去後,我又跟吳昊叔叔重提起這事,吳叔叔說,沒藏颯乙眼前是步步緊逼,絕不輕進冒進,想要誘敵圍殺,著實不容易。我再勸,吳叔叔就說,蘇夫人桂姑娘這等女子都能出手相助,他實在行不出這種先誘敵而後沉船燒船的計策,他還是要臉面的。從根底裡起,他還是想穿到沒藏颯乙後面去殺去燒,以為這也能奏效,也更快意,勝的也更體面。吳叔叔說,只要用心謀劃,在陸上照樣也能設伏殺了沒藏颯乙,不必定要到海上去。”看書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