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流思想良久,說道:“對,我就好好撫養義父的家人,但報仇一事,只能作罷。”
瞿靈玓起身走了幾步,說道:“世上有愚忠,愚孝,你對梅姑娘這就是愚愛。我真不知道你欠了梅姑娘多大的人情,要這樣委屈自己。換作是我,我必殺梅洪泰,我不怕梅佔雪因此與我絕交。”
楚青流道:“這不是因為有什麼人情,這只是我對三妹的兄妹之情。我不能殺梅洪泰我實在是做不到你也不許去做。”
瞿靈玓嘆息道:“你想面面俱到,那又怎麼能夠?日後梅佔雪嫁了人,你就能保她不受人欺負麼?不傷心難過麼?你不能。你能把她也娶過來麼?你也不能。梅佔雪不會答應,我也不會答應。”
楚青流道:“我從未想過要娶三妹,這你都是知道的。”
瞿靈玓道:“師兄,世上的事,少有能做到萬全的。我問你,你對三妹這樣好,她卻絲毫不知道你對她好,還怪你怨你,你覺得虧麼?”
楚青流道:“怎會覺得虧?我與三妹結義那天,心裡就在想,我既肯當這個二哥,既然比三妹年長,就不能怕要吃虧。我不怕吃虧,我只怕吃不成虧,我怕三妹不再理我,不肯再認我這個二哥。”
瞿靈玓道:“楚少俠,你好重情義吶。不瞞你說,我很是眼紅梅姑娘,你說咱們是不是也得拜一拜,叩幾個頭?”
這句話,實在已有說笑意味,隨口接去都是笑談。至不濟,也該說“頭是要叩的,拜也是要拜的,不過還不到拜的時候。”。
孰料楚青流只是老老實實說道:“師妹,你我是不同的,有多麼不同,你知道,我也知道。”
既已說定不再追究梅洪泰,兩人便搬到舒州沿江的長風沙鎮上去住,此地前臨險江,背靠菜子湖大湖。楚青流事事不問,整日閉門練功。如此臨陣整槍,雖不至於說是大忌,照理收效也不會有多麼好,卻總好於任由日子空過。
瞿靈玓卻一時一刻也閒不下來,收鴿報,發鴿報,收銀子,發銀子。命人收購七八隻大號江船,親身帶領工匠加固改裝,七八隻船全都整飾成一般模樣,艙中暗藏清水食物,各種偽裝物料。更從望海莊叫來擅使海船的老手,教導亂人盟的幫眾操演,似乎要跟結盟三家打一場水戰。
待到諸事齊備,已過去二十多天。這日晚飯時分,瞿靈玓道:“師兄,江陵傳來信報,他們三家這盟不結了。”
楚青流道:“他們費了這許多工夫,弄到人人知聞,怎地又不結盟了?你這信準麼?”
瞿靈玓道:“信自然是準的,楊震時、熊鐳射他們昨日已離開江陵,回杭州來了。你離開江陵沒幾天,黃長波也到了江陵,三家就這樣不死不活空談了這許多天,卻遲遲都沒有一個準信。我就想,兩家結盟談起來本就很是繁難,三家結盟就更不容易,看來他們還都很慎重。誰知道我全想錯了,從頭裡起,他們崆峒派壓根就沒有真心想要結什麼盟。”
楚青流道:“不想結盟,為何還要費這許多事?”一邊在心中尋思。
瞿靈玓道:“崆峒派若是真想結盟,這盟就必能結得成。這盟結不成,那就是崆峒派不是真心想結盟。”
楚青流道:“你這話我全都明白,可崆峒派為何要這麼做?為何要多費這番手腳?”
瞿靈玓道:“自然是沒藏颯乙深信不需結盟,也能打服各家派。所謂去江陵談結盟,只是做個樣子出來,先借此看看各方的動靜,看看我們的動靜,聽聽風聲。看夠了,聽夠了,卻又拒盟,那就是明著給各家各派顏色看了。”
“鄧清虛遇到的那幾個崆峒派的人,去杭州祭奠曲鼎襄是假,做說客才是真的,說動義血堂的人去江陵。西邊由莫出英帶了一個後生小輩去江陵,他事事都做不得主,這哪裡是真心想要結盟?顯然只是做樣子給義血堂看,無異於說,你看,開南鏢局這樣的我崆峒派都樂於結盟,還能不跟你們義血堂結盟麼?好引動義血堂大老遠的跑到江陵去。”
“義血堂去了江陵,崆峒派卻又毫不客氣地將他們頂了回來。義血堂追著人家結盟,人家都不理睬,這臉面丟得也太大了些。如此痛打義血堂的臉面,這顯然是做給普天下各家各派看的看見了麼,我只想打服收服,不想結什麼盟。膽子小一些的家派,這時只怕早已都慌了。這主意高明得很,也霸氣得很,我想不出來,也就料想不到。”
“江陵城裡能有亂人盟的人,也就能有各家各派的人。這許多天來,梅家那些家人老媽子、趟子手鏢師們,準保都靠通風報信賺了不少外塊銀子。江陵梅家也枉費了不少酒席接待銀兩,好在他們有的是銀子,也花不窮。”又道:
“你再聽我說說他們都是怎樣談的,就全都就明白了。黃長波去了江陵,大包大攬,說打架麼,自然由他們崆峒派帶領西域諸人出頭,不勞這兩家多費心思。開南鏢局跟義血堂只負責收集信報,小心戒備,全力供給金銀花費。”
“事成之後,崆峒派加倍償還兩家的花費,但亂人盟舊有的一切市口、碼頭、幫會,全都由崆峒派接手,兩家不得有任何圖謀。崆峒派卻也不圖謀兩家現有的分號、人手、市口,三家共享武林天下。看起來很是大度,卻將這兩家限得死死的,一步都動彈不得。在外人看來,很象是這兩家拿出銀錢來求崆峒派替他們出頭跟亂人盟做對,也求崆峒派放過他們,這也太丟人了吧?怎好答應?”
“以上這是分贓,此外還有復仇。爹爹跟石叔叔若肯歸降,可以不殺頭,但必得要自盡。若你我真心歸降,賀蘭山的事都可以不予計較,爹爹跟石叔叔也可以不死,但他們從此再也不能出頭露面,還得另殺兩個容貌相似的人以號令天下,以示他們二位惡貫滿盈罪有應得。你我若是不肯歸降,則我爹爹,石叔叔,連同你我,全都要殺頭,再不能象在瑙水大溝那樣關起來不殺。”
“我們幾個人之外,凡在白草坡露過面的人,上過場的人,不許歸降,都要殺了給義血堂出氣這是送給義血堂的人情。在賀蘭山露過面的人,允許歸降,但此後再也不許過問江湖上的事。”
“殺不殺你我,據說三家談了好多天。義血堂是堅執要殺,梅洪泰是殺也行,不殺也行,全都無所謂,義血堂以不結盟做要挾,黃長波才肯答應殺了你我。就在快要結盟的時候,崆峒派到了兩個人,傳下話來說,說沒藏颯乙說了,你我兩個,全都是不能殺的,誰說了都不行,還說這盟他們愛結不結。你看,這盟還怎麼結?也就只好各走各路了。這出戏做得真好,這份人情也不能說小,你我可得承沒藏颯乙的人情吶。”
楚青流道:“這個沒藏先生,自從在西北遇見,對我確是不錯。我若出頭跟他為難,必定有人要說我不單不自量力,更是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