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流不願瞿靈玓在此等小事上與蘇夷月鬥氣,徒招仇恨。正要設法排解,瞿靈玓道:“這我還不知道麼?我一路走過來,見了不少乞兒貧苦人,他們未必都能吃上這酥餅,我包下你今天的餅子,是為了施捨他們的。你加意做得好點,我心裡高興了,再多給你銀子。”
此話一出,排隊客人紛紛抱怨散去,楚青流不由暗暗叫苦。誰要是吃了這不要錢的炊餅,豈不成了乞兒?蘇夷月又怎會吃?估計連看也不會多看一眼。
蘇夷月向公琦道:“這酥餅有人包下了,咱們明天再來好了。”竟然不急不躁,沉穩得很。
公琦看了看楚青流、瞿靈玓,說道:“都是我不好,咱們要是早點來就能買得到了,明天我早早來等。”
楚青流抓起一個酥餅大咬了一口,又拿過四五個來,送到公琦面前,說道:“公師兄,幾個酥餅,也犯不上在這裡多等上一天。這餅果然比別的地方要酥脆些,你們也嚐嚐。”
公琦不敢便接,轉頭去看蘇夷月。蘇夷月伸手將酥餅接過,一語不發舉到口邊咬了一小口。
瞿靈玓轉過身,恰好見到,但酥餅已讓蘇夷月吃到口中,就再也沒法可想了。
瞿靈玓嘆了口氣,笑道:“公師兄,你還未回崑崙山麼?你怎沒跟桂紅莜姑娘走在一起,她到哪裡去了?”
公琦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換個地方說話。”
雙方都有意要打探對方的行蹤,這才會找地方說話。細論起來,這四個人相見,實在沒有多少閒話好說。
來到一個僻靜所在,公琦道:“你想聽我說真話麼?”見瞿靈玓點了點頭,才接著說道:“我在半山寺裡跟晦毀他們說過錢塘漁夫那番揣測,告辭出來,得知楚師弟跟桂姑娘已到山下覓房另住。我一路尋過去,不想卻遇到了那個夜洪水,他說,我若能自刺雙眼,便準我進院去同住。我又沒瘋魔了,怎會答應?也就沒去院裡住。”
蘇夷月還是初次得聞桂紅莜、夜洪水的名號,更不明白為何非要刺瞎雙眼才肯能同住,眼神中難免就有詢問之意。
瞿靈玓道:“看來公少俠劍法上還不是夜洪水的對手。”
公琦近來接連慘敗,一敗再敗,已輸到毫無脾氣。坦然道:“你說得不錯,我打不過夜洪水,就象你打不過蘇姑娘,這也沒什麼。打不過人家,避著些也就是了。”
瞿靈玓道:“你卻也沒去沂山草院,也沒到過撒綠臺,這又是什麼緣故?”言下自然是說,蘇夷月一直都在這兩處地方,你怎就沒跟過去?
公琦沉吟半晌,忽然怒道:“瞿靈玓,我是你什麼人?你又是我什麼人?你何必這麼苦苦逼問?”看來他在這兩地必然也很吃了些苦頭,當著蘇夷月又不好不直說,這才會發怒遮掩。
瞿靈玓道:“你是崑崙西支,我與師兄是崑崙東支,咱們說起來本是一家人。我還說過要饒你一次不殺,救你一次不死,這你都忘了麼?你若照這樣任意胡走胡行,該去的地方去,不該去的地方也去,我又不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怎能救你不死?”
公琦道:“崑崙派從未有什麼東支西支,天下只有一個崑崙派。”
瞿靈玓笑道:“我說天下有兩個崑崙派了麼?我說的可是崑崙東支,並未說東崑崙西崑崙。一個西崑崙,一個東崑崙,這話要是傳了出去,不是要招人笑話麼?”
蘇夷月道:“眼下望海莊的武功,與崑崙派已沒有多大關聯,楚少俠在撒綠臺使的武功,也不過只剩三四分崑崙派的意味,這人人都能看得出來。瞿靈玓,你既然不是神仙,那就不要痴心妄想,妄圖幫你師兄去爭什麼崑崙派的掌門大位。”
楚青流萬想不到說了不多幾句話竟會轉到“崑崙派掌門”上來,不由苦笑說道:“二位也太能瞧得起我了,我心中實在從未想過這等事。我這個人,實在不配做什麼幫主掌門,更何況還是崑崙派的掌門?只要崑崙派的諸位同門不將師妹與我拒於門外,成為孤魂野鬼,我就心滿意足。你們說的都對,我師兄妹的武功與崑崙正宗已大有不同。”
蘇夷月道:“就怕你口不應心。”
楚青流道:“先師葬在望海莊,別的地方縱然再好,就算他們抬轎子過來請我,我也是不會去的。我這樣說,你該信了麼?還用我再起誓麼?”這話實在已大有發牢騷的意味了。
打從在西北初遇公琦起,公別人、衛遠人以至於崑崙派全體,對吳抱奇楚青流師徒始終提防有加,楚青流只是故作不知而已。這次遇見公琦,此人明知吳抱奇已於撒綠臺過世,竟絕口不提要到望海莊去拜祭師叔墳墓,楚青流早已很是不快。
瞿靈玓道:“蘇姑娘,你的用意,咱們四個全都心知肚明,誰也別想要瞞過誰。你的心思,不外是想挑動公師兄與我師兄為難,讓咱們多點麻煩,讓公師兄離咱們遠點,也好為你所用。你眼下謀劃的是什麼事我還猜測不出,但你總不會平白無故就把公琦帶在身邊。”
向公琦道:“公師兄,我師兄決不會去當什麼崑崙掌門,你們崑崙派往後有了事故,也不用來找咱們兩個。蘇姑娘是不會嫁給你的,這話我在衡山就說過,奈何你就是不肯死心,不肯明白,我也是沒有法子。”
“在沂山,蘇姑娘能在義血堂眾人面前對她師兄車聘出手,將來也就能對你出手。對蘇姑娘來說,崑崙派離得太遠,你眼下遠沒有車聘有用,她原本是想嫁給車聘的,你未必就看不出來。不料我師兄一掌打殘了車聘,看來還再難復原,也就了結了這事。你以為又有了轉機,那你就想錯了。天下不缺好女子,你實在不必在無望之人身上空耽擱日月,徒然自誤。”
“照理我就該設個法子,把你們拆散開來,免除後患。可你們一個有意籠絡,一個甘心裝傻被騙,我又能有什麼法子?”
“你們兩個湊到一起,再有義血堂與西域崑崙派做靠山援手,究竟能做出什麼事來,還真不好猜測,就看你們膽有多大、心有多狠了。”
蘇夷月道:“你自己是惡人,也就把別人全當成惡人來看。你跟楚青流聯手,又有亂人盟在背後援手,不更是什麼事都能做得出麼?”
瞿靈玓道:“那不一樣。就算我比你還壞,我師兄卻比公少俠好得太多了,他心裡有準定主意。他不容我做真正的壞事,我呢,也肯聽他的話。你們就不同了,公少俠會違揹你的意思麼?不管你叫他去殺誰,只要能夠得手,他必定會去殺的。”
“真到了緊要關頭,你都能有法子叫公琦甘心去死,至於是什麼法子,也不用我再多說。”
蘇夷月冷笑道:“想不到世上還能有法子叫人甘心去死,都是些什麼法子?你能跟我說說麼?”她這原本是隨口一說,已有七八分是嘲笑,並非真就是要請教如何才能叫公琦甘心去死。
瞿靈玓當即道:“你若能跟我到那邊去,我就跟你細說。我這法子必得避開公琦,他若聽了去,可就不靈了。你武功強過我,還不敢跟我走麼?”說著邁步先行。
蘇夷月也不是全然不知瞿靈玓要說的妙法為何,卻終歸還是好奇,也想看她如何開口講說那些極難開口的事,又不肯受激服輸,便也跟了上去。
二人走出十來步,掉轉臉孔,背對楚青流公琦,低聲說起話來。聽著聽著,蘇夷月竟不斷點起頭來,忽而又遲疑搖頭,跟著又大點其頭。
說夠多時,兩人迴轉來。瞿靈玓道:“師兄,話我都說完了,咱們走吧。”
遠遠走出後,瞿靈玓笑道:“師兄,你真就不想聽聽我跟那丫頭都說了什麼?
楚青流道:“不論說的什麼,反正不會是好話,我不想聽。
瞿靈玓道:“你還真信我有妙法能叫公琦甘心去死?所謂妙法,那都得見景生情,臨時觸機。事先想好的法子,就算聽起來神妙,不能隨機應變,使出來也必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