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狽道:“愚狼雖說傻,人家卻也知道還是有屋頂的地方舒坦,不肯待在這野地裡喝風,咱們也別在這半道上犯傻了,走罷。”說著打馬追上。
一行人曲曲折折來到半山坡上一座大寺前,進山門入僧院落坐。瞿靈玓道:“張先生是個假和尚,卻走動都愛住在廟裡頭。這廟也跟潮聲寺一樣是座賊廟麼?這殺僧奪寺的勾當,張先生可是越幹越順手了,可見天底下賊廟還真是不少。”
張毀道:“瞿姑娘,你知道的還真是不少。潮聲寺是賊廟,這座定慧寺卻是座莊嚴大寺,僧眾雖說不上是得道的高僧,卻也算安守本份。他這寺,我可是拿銀子整租下來的。”
瞿靈玓道:“我不信。就算不是什麼高僧,名利之心未息,他們也必定不肯把廟整租給別人。”
智狽道:“那是你銀子還沒花夠,銀子若用到了數,就是佛祖的鹿野苑也能租得到手。”
楚青流道:“師妹,你儘管放心,張先生從不說謊打誑,他們說奪來的,那就是奪來的,說租來的,那就是租來的,萬萬錯不了。”
瞿靈玓道:“我又什麼不放心的?就算是殺僧奪來的廟,我也照樣能住得安心,我只是好奇而已。這個地方,想來離沂山草院不會遠,離蘇大俠的墳塋也不會遠,不然諸位也不會選中這個地方。我說的對麼?”
張毀道:“姑娘,你說的何止是對,簡直是太對了。這個地方,離沂山草院只有七八里路,離蘇大俠墓地也只有十二三里,又僻靜,地方又夠大,簡直就是專為咱們這場事特意蓋下的,不用一用,還真說不過去。”
瞿靈玓道:“蘇大俠離世剛過兩年,文女俠搬去衡山更連一年都還不到。我實在不能相信,靠著沂山草院,竟會有一座這樣大的賊廟,這才會問問。”
智狽道:“閒話都說過了,也該說說正事了。”
張毀道:“沂山草院那些僕婦,拿到手的已有七人,眼下已押到四人,還有三人這幾天也都要到。到時好好用點手段,不怕問不出真話來。要知道,就算人心如鐵,也耐不住酷法如爐。”
瞿靈玓喜躍道:“張先生說的極是,人心似鐵,官法如爐。張先生,兩位項先生,還有諸位先生,不單武功高絕,計智更是遠超凡俗。有諸位操持,必能查明兇手,這場屠兇大會必將成為一場盛事。”
楚青流道:“要照我看,這事沒這麼簡單。從大同到沂山這一路,咱們明著暗著的,早已問過車流年多次,不論怎麼問,他都能有話說,還越說越是有理,越說越象是真的。實在說不上來時,他便全數推到蘇大俠跟一人身上,來個死無對證。車流年會這麼幹,別人就不會麼?想單憑問話就找山兇手來,只怕很難。”
智狽道:“楚兄弟,不瞞你說,咱們已從汴梁城裡弄了五名斷案老吏來,全都是大理寺、開封府、刑部的名家名手,另還有二十名男女獄卒衙役,就連刑具,也都是從天牢大獄裡頭運出來的陳年真貨。有了這套人馬,還怕弄不了這幾個僕人?管保伺侯得他們哭爹叫娘,後悔到人世上來走了這麼一趟。”
瞿靈玓讚道:“諸位果然是大手筆,大排場。這樣的事,我不單做不到,簡直想也想不出來。張先生,主持這事的那位高人究是何方神聖?能不能請出來讓咱們拜見拜見?”
晦毀道:“姑娘,這位世外高人,你是見不到的了。不光你見不到,就是咱們,也無緣得見。這位異人有個名號叫作鹿林客,大名叫作東方虹,東方老先生退居‘鹿林離塵苑’至今已有五十多年,算起他老人家的年歲,也該有一百二三十歲了。”
“一天夜裡,潮聲寺大殿上佛祖大像前頭,無來由的多了一塊大石。這塊大石几有一扇山門那麼大,一面打磨平整,刻滿了字跡,命咱們抓捕沂山草院的僕人拷打審問,務必要查問明白,再捉拿背後的指使之人,屠兇祭靈。”
瞿靈玓道:“這塊大石上有東方虹前輩的署名?”
晦毀道:“那怎麼會?大石上並無暑名,只不過畫了一隻公鹿。任誰都知道,這隻公鹿,乃是東方先生獨有的表記,無人敢於冒用,也無人能夠冒用。”
瞿靈玓道:“張先生,你就這麼篤定?”
晦毀道:“我也是不得不信。這塊大石通體呈赤紅顏色,只有離塵苑北邊火飄嶺上才會有,別的地方是再也尋不到的。石上的字跡畫像,不是用鐵器挖鑿出來,也不是刻出來的,而是用指頭劃出來的。從字跡上看,這人用獨指刻石,直如刻畫軟泥浮沙,毫無費力之象,輕鬆隨意已極。這般指力,就算令尊瞿先生,尊師吳莊主,只怕也未必能有。”
“潮聲寺中雖說並無專人巡更守夜,卻日夜都有江湖朋友住著。想翻過高牆把這塊大石弄到大殿佛祖跟前去,還要瞞過眾人的耳目,若非真有移山填海的能為,又怎能做得到?先以指力刻劃火紅硬巖,再無聲無息挾入潮聲寺,這件事,也只有東方先生這等異人才能辦得到。”
瞿靈玓道:“張先生說得確乎有理,看來這位東方先生身在鹿林離塵苑,心裡卻還想著江湖。年過一百二十歲,還能不失遊戲之心,做事藏頭露尾,神神秘秘的。那塊字碑,各位可搬到沂山來沒有?我很想見見,開開眼界。”
晦毀道:“姑娘這就是說笑了,這等笨大物件移動不易,犯不上再路遠山遙的搬運過來。你要是想見,到潮聲寺就能見到。”
智狽道:“瞿姑娘,你話裡話外,可都透著不肯相信。我兩眼瞎了,兩耳卻還沒聾,聽得出來。”
瞿靈玓道:“項先生還真是快人快語,一來我少見多怪,二來這事太也奇異,我心裡實在不能盡信。”
晦毀笑道:“鹿林客東方虹這種前輩異人,行事又怎能用常理來推測?異人終究是異人。”
瞿靈玓道:“張先生得很是。我跟師哥一路上都在猜想這位前輩異人是誰,猜來猜去,也沒一點頭緒,今天總算了卻了一件心事。張先生,師哥與我年紀都太輕,經事不多,拿不了什麼主意,只能跑跑腿。三位要是有事,只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