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流道:“能跑卻不跑,就是要挨板子,也是怪得很。”
瞿靈玓道:“張伯父將養好棒傷,找到吳叔父跟姚嗣宗二人,說他要到離開大宋,到大夏國去謀求進身之路,問他們兩個肯不肯一起去。這時你知道他為什麼不肯逃走,情願捱打了吧?捱過這場棒打,他才真正死了心,再也不去妄想還能給趙家出力賣命了。”說到這裡,盯住楚青流瞧看。
楚青流道:“很好,樹挪死,人挪活。大宋不肯用我,大夏未必也是不肯,大可一試。”
瞿靈玓道:“你忘了,大宋是他的父母之邦,大夏可是大宋的生死對頭。”
楚青流道:“楚有人材不用,晉國得其利,吳國得一伍子胥便成霸業。燕王失信於人,樂毅就去楚國做官。戰國之時,這樣的事多到數都數不過來,有什麼好奇怪的?眼前這個形勢,天下多國並存,也不過是又一個戰國而已。”
“君不正,臣投他國,父不慈,子奔他鄉。何況這張先生只是一個落第的人,想給東京城裡趙官家當臣子走狗人家都嫌棄不肯要,大宋少他一個人不為少,大夏多他一個人也不為多。師妹,你說我們兩個是仇家,就為這個麼?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可不是秀才酸丁,冬烘木頭腦袋。你趙官家不肯要我當奴才,我就去給別人當奴才,混一口飯吃,總不能叫自己活活餓死了,這張先生幹得好。”
瞿靈玓道:“姚嗣宗說,他是不會去的,他生是大宋的人,死是大宋的鬼。”
楚青流道:“放屁,趙宋要是滅了,他真就能割了腦袋跟趙宋一道去死?他說的再好聽,我也是不信。真要是這樣的話,五代的時候,不多幾年就要滅掉一國滅掉一朝,天下的人還不都得跟著死絕了?”
瞿靈玓道:“吳叔父還是不肯死心,就說,去大夏前,不妨再想個法子試上一試。若是再不能成功,趙宋官家還是看不上他們,那就是此生跟大宋無緣,託生錯了地方。不要說是大夏,就是大遼吐蕃,回鶻大理,甚至是西域之外,哪裡全都能去得。張伯父答應了,姚嗣宗也答應跟著一同再試試,卻又說,就算還不能成功,沒人把他看在眼裡,他還是要留在大宋的。”楚青流道:“忠臣孝子。”
瞿靈玓道:“他們弄來一塊大青石,磨平了一面,找石匠在上頭刻了他們一人作的一首詩,還有二十一篇策論,我也不知策論是什麼東西。”楚青流道:“就是替皇帝家出謀劃策,往好了說,就是怎樣治國平天下,往壞了說,就是怎樣才能保住皇帝一家江山萬萬年不壞,讓窮苦人世世代代都給他們做牛做馬。”
瞿靈玓道:“原來這就叫策論,看來讀書人還真比咱們有用處。”楚青流笑道:“你想讀書考狀元,現在還來得及,可惜人家不讓女子做官。”
瞿靈玓道:“請我去做官,我也未必就肯去,何況還要讀什麼書。大石頭上字刻的不少,我也記不了那麼多,只記了張伯父的一首詩,叫做題鸚鵡,你聽好了,我可要念了:心懶不說人間事,獨棲寒枝慕天霞。好叫金籠收拾起,莫叫飛入別人家。”
詞句並不難懂,瞿靈玓卻也解說詳細,說道:“他們是想跟邊將自薦,卻又覺得送上門去自薦這事很是丟臉,才有意把話說得含含糊糊,想讓人家先來招攬他們。師兄,你說這詩好不好?”似乎很怕楚青流說不好。
楚青流道:“詩我是不懂的,不過似乎小氣了些。”
瞿靈玓道:“題一個鸚鵡,都能寫成這樣,也不能說很小氣了。宋夏交接地帶,會背這首詩的人可不少哪。你想聽大氣的,馬上就有。”
“他們僱了兩輛大車和一幫人,將青石豎立在一輛車上,走在前頭,三人坐在後一輛車上喝酒,那一幫人則跟在車後頭哭。”楚青流道:“最好能僱到那些專門哭喪的人,再讓他們吹吹打打,那樣才熱鬧。”
瞿靈玓道:“一行人就向宋軍的營寨走去,來到營寨門前時,人已經聚了不少,有個頭目過來看了那塊大青石上的字,回到營寨去稟報,不多時,就帶了些兵丁出來,趕他們走開。”
楚青流道:“趕開這還是好的,我要是邊將,就將他們全都抓起來砍了。”
瞿靈玓不解道:“這是什麼緣故?”、
楚青流道:“算個卦都能說成是擾亂民心,能給打到半死,這樣一隊人來到邊軍營寨門前哭鬧,不就能說成喬裝改扮想要偷營劫寨麼?”
瞿靈玓道:“看來你很會做官,可惜卻入了江湖。他們三人被人家趕出來,扔了大車跟青石頭不要,張伯父吳叔父就掉頭向西走了,說去大夏,就去大夏。”
“走到邊境上神堂堡那個地方,離大夏國只有不到十里路了,吳叔父說,以後就很難再喝到宋境的酒了,可得要大喝一場。兩人進了酒鋪,你一碗我一碗酒喝起來,誰也不肯說一句話。”
楚青流道:“一個人,若不是被逼到了極處,沒有了活路去處,沒了辦法,沒有誰會舍離親人遠去他鄉。”
“喝到大醉時,天色已晚了,卻還未黑。吳叔父說,不走了,今夜就在神堂堡過一夜,明天再走。張伯父卻一定不肯,必定要連夜走路。”
楚青流嘆道:“就地住下也好,不住下連夜過關也好,都是心裡頭難過。細想起來,還是春秋戰國時候好過,那時立世做人,哪有今日這般艱難。孔夫子是魯國的人,帶了一幫子人周遊列國到處求官,也沒人說他一個不字,他自己也快活的很。”